洛夕嘴角微微翘起，眼尾带着一丝嘲讽，“苏家也是老牌世家，纵规矩不如康平侯府那样大，也定不会松散，何况对苏嘉言苏公子这样有前途的后辈了，便是苏老大人会放手，苏家其他长辈也不会放手。能得家族培养的后辈，靠的可不仅仅是出身，更多的是他本身的天赋和才能。若苏老大人看孙辈都看不准，那又如何为朝廷推举贤才？苏老大人，您不实在。”
苏老大人将手中的白玉棋子捏得微温，才落到棋盘上，道：“苏洛两家一向走的近，你二伯娘又是苏家的人，言儿年轻，有些锐气也……”
洛夕瑶打断他的话，“苏老大人可知道有人曾偷偷挖开我母亲的墓？棺中随葬一样未少，可见此人图的不是金银玉器。苏洛两家是老交情，苏老大人可知道我父母是得罪了什么人，还是身上有什么宝贝，值得有人如此做？我父母只有我一个女儿，若此人真要找什么，他在我父母那里没有找到，会不会来找我？”
苏老大人呵呵一笑，“过日子虽有意外，可到底不是话本子，哪里那么多宝贝？纵是真有，想来也是洛府的秘密，九娘与其问老夫，不如问问你大伯父。嘉儿是苏府重视的小辈没错，可苏府嫡出不只他一个，而洛尚书却是如今洛府嫡系最出息的一个。”
“苏老大人可知苏嘉言同我五姐姐关系不错，三节两寿的他们都会互相赠礼，这可是洛府其他姐妹没有的待遇。”
“你二伯娘虽不是我亲生，却也是被我当做亲女养大的，她的嫡女，言儿多照顾一些也是应当。九娘知道颇多，可见平日里很擅观察。”
“棉布里混了一匹锦缎，没说的人只是不想说，不代表没看到。您如此夸我，我有些却之不恭。”
“女子嫁人，如男子科举，成了更上一层楼，败了便只能碌碌。九娘是远嫁，更需要底气。”
“底气不是别人给的，而是自己给的。便如您说的男子科举一般，若无真才实学，就算有家世财富又能如何？荫官永不可能入阁，若是同进士又等同小妾……哎呀，叫吃！”
洛夕瑶棋路同她性子一样，锐意非常，只是多了些不属于她年纪的阴险老辣。
苏老大人也沉得住气，两人不是这个叫吃，就是那个叫吃，一时竟看不出输赢。便是他擅布局，此时也不得不打起精神应对。
输赢无所谓，可输也分怎么输，输几子和输几十子是有差别的。
一只老狐狸，一只小狐狸，都是面甜心苦能装擅辩的，一番试探，不动声色地摸一摸对方的脉络，露一露自己的底牌，便专心在棋盘上完成一场无声的厮杀。
洛夕瑶回去的时候，王嬷嬷已经让人把汤热过一遍了。
“嬷嬷等急了吧？”
“可不是？”王嬷嬷笑，“好在芳菲是个稳妥的，她见马匹没有少，便安排人在周围寻，见到姑娘同人在桃树下下棋后立刻回来告诉老奴。”
洛夕瑶道：“本是想去周围走走，谁知被苏老大人叫住说话。我同他又不熟，能说些什么？便只能提议下棋咯！不然面对一张陌生的褶子脸，岂不无趣？”
“促狭。”王嬷嬷叹息一声，“苏老大人当官多年，不是好糊弄的，老奴担心姑娘吃亏。”
洛夕瑶笑，“是不好糊弄，让我饿着肚子同他杀了好几盘。”
“姑娘同三夫人下棋都能赢，便是面对苏老大人，想也不会太吃亏。”王嬷嬷对洛夕瑶的棋艺还是很有信心的。
“各有输赢。”洛夕瑶坦然道，“若不是陛下的人来请他，这一局我要输的，我不如苏老大人能稳得住。”
“夫人在时便说过姑娘，有些时候稳妥为上，不能太急的。”
“母亲说得是。”洛夕瑶道，“可有些时候，快刀斩乱麻便是不能将麻斩断，也能让它更乱，乱起来，便能找到机会，也不失为一种方法。”
“姑娘看而不要小瞧人，能的朝廷重用，便是小节有亏，才德上也定然有过人之处。”
洛夕瑶笑着拉住王嬷嬷的手道：“也可能是这人太会装模作样，一时骗了世人。不过嬷嬷放心，我不会小瞧任何一个人的。今儿不过是互相试探，我厌恶苏嘉言如此明显，是个人便能看出来，他怀疑我知道什么也是应当。毕竟我同苏嘉言明面上并无矛盾，在和亲圣旨消息传出来时他便上门提亲，于情于理旁观者都会说苏嘉言有情有义，可我却并不领情，不是很奇怪吗？”
“苏家公子同二房有亲，又一向对五姑娘另眼相待，平日里对姑娘都是不闻不问的，这个时候冒着被姑娘牵连的风险提亲才更奇怪。”这也是王嬷嬷从来不劝洛夕瑶不要同苏府死磕的原因。
洛夕瑶笑道：“嬷嬷对我好才如此向着我，可在其他人眼中，是我高攀苏嘉言，是我不识抬举，看看围场这些女子，便如太后娘娘那般人老珠黄，不也对苏嘉言另眼相待？可见一个人的长相和名声能带来多少便利。我想，这也许就是二皇子同他交好的原因之一。倒是我的名声一向不大好。”
“姑娘！”
洛夕瑶耸肩，“实话实说而已。不过确实要注意苏家，苏嘉言几次在我手里吃亏，都是因我动作出其不意，若让他有了准备……”
她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
她上辈子不就上了苏嘉言的当？
“有时不怪男子将女子看扁，实在是某些时候，女子又蠢又自信。”
“说话就说话，哪有把自己也骂进去的？姑娘就不是女子了？”
洛夕瑶抿嘴一笑，道：“说正事。我试探了他一些事，也看出了答案。”她没有同王嬷嬷说母亲的死可能是假的，所以燕回令的事自然也不能告诉王嬷嬷。
王嬷嬷做事很有分寸，洛夕瑶没有仔细说的事，她也不会仔细去问。
两局半的棋，洛夕瑶猜出了苏府多头下注的立场，苏仆射也知道她揣着明白装糊涂的事，既然她知道了，东西便有可能在她手里。
就是不知道苏仆射会不会告诉苏嘉言，苏嘉言又会如何做……
洛夕瑶就要去漠北了，想来最后在东齐的这一段时光，定是精彩纷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