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兄。”徐大人眼中带着些许歉意，“余江地动，魏县又……从围场回京后每天都有坏消息传来，如今正是陛下用人之际，我也是想着找个机会送这小子出去参与赈灾，多看看百姓之苦，院试下笔也更务实。你我为官都很清楚，花团锦簇的文章不是不好，可陛下更看重的是实务。”
这话太假，陛下如今内阁中就有擅写诗词的，有擅画山水的，花团锦簇的文章哪个不喜欢？只不过今年东齐不平静，天灾已能预见，若开院试，想拔头筹定要贴近民生，以救灾务实为主。
花团锦簇也得看时机。
只是这个时候送儿子出去，何时能回来？还是说成亲后立即启程？
赈灾是有危险的，天灾人祸，一个不小心命就没了，魏县死去的知县不就是血粼粼的例子？
余江如今还时不时地动，很多百姓都不敢住在屋子里，跑外面空旷的地方安家。可这也不是长久之计，余江粮仓在地震中损失颇多，周围城镇也或多或少被牵连，无暇他顾，东齐以北有干旱之兆，南方又大雨不停……
这个时候参与朝廷赈灾，是机遇也是危险。
洛尚书注意到谦逊的徐二公子偶有心虚之色，倒是徐大人始终面带犹豫，如此情绪外露，显然是故意为之。只是徐家人怎么忽然改变了态度，让洛尚书有些奇怪。
“依徐贤弟的意思是？”洛尚书问。
徐大人叹息一声，道：“渝州七色锦的事……想来洛兄听说过，便是我同族长一直对族人严加要求，可有人心歪了，就很难正过来。贵妃娘娘不在了，二皇子又被禁足，若不能趁此机会弥补一二，我如何对得起陛下，对得起东齐？”
说得好听，不就是担心陛下清算？
洛尚书身体一震，幽深的眼眸将真正的情绪藏得死死的，“二皇子监察贡品一事……”
徐大人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道：“渝州织造一直是徐家在经营，贡品出事，徐家被责罚不可避免。可眼下天灾已不可避免，救灾之行，人力物力财力缺一不可，舍利施粥点只能解燃眉之急，开仓放粮也不是长久之计，何况……便是陛下想爱你个开仓放粮，若受灾地方过多，仓里的粮食也得够才行啊！东齐这些年风调雨顺，粮食从未缺过，若一下子……灾民虽得救，可若漠北西蛮来犯，又要如何？不能没有准备啊！”
洛尚书眼里闪过一丝不耐，却依然做出洗耳恭听的样子，不疾不徐道：“谁家能没两个糟心子弟或亲戚？只要徐家诚恳认错，想来陛下仁厚，也愿意高抬贵手。”
“不错。”徐大人道，“陛下与我君臣多年，陛下什么性子我也十分清楚，可也正是如此，我才不能舔着老脸求陛下高抬贵手，放过徐家。所以我去信给渝州，恳请族长捐出大半家财用于救灾。渝州织造不缺布匹，粮食却需采买，为表徐家诚意，徐家子弟也会参与到救灾中去。他们若能回来，陛下看着用便是；若回不来，也是命。”
徐彬瑜站起来，一撩衣袍跪在洛尚书面前，“洛伯伯，渝州七色锦一事虽我家没有参与，可父亲乃徐家官位最高之人，犯错的人私联二皇子，无疑是仗着父亲的势。救灾一事又是父亲第一个提起，为宗族长远计，父亲决定派家中适龄并未成亲的也参与其中，所以……”
洛尚书面无表情道：“你想退婚？”
“不。”徐彬瑜急急道，“我只是不想耽误四妹妹。若我能平安回来，定然八抬大轿来迎娶四妹妹，若是不能……我又何必让四妹妹因我受苦？”
徐大人道：“一切皆因徐家之过，若能平顺渡过此劫，一切都好说，若是不能，徐家又何必拖洛家下水？我知洛兄已是不易，漠北求娶，陛下赐婚，是洛家之幸，可漠北狼子野心……洛家姑娘嫁过去，也是前途未卜啊！”
洛尚书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洛氏子弟身在东齐，便要忠君爱国，能为东齐做一二事，是他们的荣幸。便是将来……也是他们的命。徐贤弟的意思我已明白，只是徐家能为救灾将性命置之度外，洛氏又差什么？你们不必再说，若是四娘因彬瑜去救灾而退婚，成什么人了？不行不行。我洛家女娘虽没有守节的规矩，可也没有因胆怯便明哲保身的规矩！退婚之事，不必再提。”
“若是彬瑜同四娘有缘无分，我自会让四娘解除婚约再嫁他人。”洛尚书抚着胡须道，“想来徐家也不会忍心让未过门的女子抱着牌坊到老吧？”
“洛兄哪里的话，徐家历经几次战火，自不是那些古板家族，女子不嫁，如何能延续生命？战争也好，和平也罢，没有人怎么行？彬瑜也是好意，因着这个强种，夫人都被气病了，否则我也不会厚着脸皮登门。”
洛尚书看着徐彬瑜的目光带着赞赏，“国难当头能挺身而出，甚好。跟着朝廷的队伍去救灾，只要听上官的吩咐，不要私自行动，想来安全无虞。彬瑜你亲身行走在百姓中，解决百姓之苦，将来文章定能更上一层楼。我们都老了，朝廷的将来还是要看你们这些青年人呢！你父亲从一地父母官走到今日，多得也无需我提醒，你只要按着你父亲的叮嘱行事便是。”
他端起茶盅，“若是陛下需要，伯伯也愿做钦差去赈灾，救济灾民，只是不知是否会遇到你，来，伯伯以茶代酒，祝彬瑜你心愿得偿、文章锦绣、前程似锦。”
“还不快谢谢你洛伯伯？”徐大人道。
徐彬瑜行礼后拿起茶盅一饮而尽，又接过洛尚书让人送来的银票，“洛伯伯放心，彬瑜定将每一两银子都用在刀刃上。”
看着徐家父子离去，洛尚书冷哼一声，“想陷洛家于不义，简直是做梦！来人！”
“老爷。”
“夫人和四娘在哪里？”
“九姑娘来了，这会儿夫人正在花厅招待九姑娘，四姑娘也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