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夕瑶看了看浑身是血的宁馨，“好好活着不好吗？为何要跑？你在宫里养尊处优不假，可我也只是让人把你绑了来，并没有要你的命，也没辱你尊严。你若不跑，我本想等到了魏县见到二皇子便放了你的。你这般费尽心机，何苦呢？你同老何在一个屋，纵不比你的宫殿，可好歹活着不是么？”
“像你这种人，永远不会懂我的想法。你给我换过衣服，搜过我的身，你就不好奇我是怎么逃出来的？我告诉你，是丁振放我走的！”
洛夕瑶闻言，倒也不意外。谁若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在她看来，有的是不甘心死去的人用命给人做陷阱的，就等着朝地狱里拖一个便赚了。
宁馨一个人怎就跑不出来？
丁大夫只是按她给老何种蛊之法，如法炮制到了宁馨身上。
老何都能醒，宁馨怎么不能？
一个醒着的，能走能跳的人，不过是从人来人往的客栈跑出来，算得了什么？
洛夕瑶意外的是，竟然能在衙门里遇到她。
可见宁馨是听到了什么，来这里见什么人。
不然以宁馨的性子，绝不会如此冒险。
“便是丁大夫放的你又如何？他到底在太医院做了那么久的院判，你父皇又舍得宫中的藏书阁，纵容他古怪的脾气……不看僧面看佛面，放了你若是能让他真心实意地为我所用，了了他心中的矛盾，那我可觉得太值了。”洛夕瑶笑得让人抓狂，“你跑出来哪里都不去，而是来了这里，想来是有什么你信任的人在这，可惜，这个人不仅背叛你，还要了你的命。”
这话洛夕瑶可没说谎，宁馨的伤势太重，倘不是宁馨身体中有丁振放的蛊，她早就死得透透的了。
眼下苟延残喘，也不知道幸是不幸？
幸是她能活着见到洛夕瑶同贺兰临漳，不至于孤零零地死在余江，还能在死前说几句遗言。不幸的是满不满足她的愿望，她是不是会死不瞑目，不在洛夕瑶的计划中。
洛夕瑶只是听一听，做不做另说。
而且，宁馨活着，不代表不会痛。
想想吧，一个被震得心肺俱碎、本该死去的人，怎么会不痛苦？
宁馨没呼吸一下，都痛苦得很不能立刻死掉。
可惜她不甘心。
见了笑意盈盈的洛夕瑶之后，她更不甘心了。
看着她心口处涌出的血肉颜色，洛夕瑶道：“你最多只有一刻钟的时间了。不想说什么，也没关系，看看夜空吧！虽然余江阴云密布，看不到月亮，也看不到星星，可它们就在云层后面，看着世间的所有苦乐。等你死去，说不定酆都城的夜空还不如这里。相识一场，待你死后，我把你葬在魏县的山上，给你烧些纸钱，想来魏县发生的一切，你也应该很好奇吧？”
宁馨一愣，用力眨着眼睛，想把眼前模糊的汗水眨去，呼吸也急促起来，“原来你已经知道了……”她笑了，笑得停不下来，甚至笑得开始咳嗽，吐了一口带着碎屑的血，“有人要空欢喜一场，真好！”
“三皇子吗？”洛夕瑶从长发里摸出根银针在宁馨身上扎了几下，不然她担心宁馨根本撑不到一刻钟。
洛夕瑶的针很有用，宁馨很快就感觉不到疼痛，她急促的呼吸平稳下来，“你什么都知道……”她的目光缓缓移到贺兰临漳身上，看着他新鲜的人皮面具，那是一张对她来说陌生的脸，可便是他没有抱着洛夕瑶从夜色中飞来，宁馨也能认出他来。
她毕竟喜欢了他那么多年呀！
“能不能……能……不能……让我再看看你……”宁馨眼中带着细碎的温柔，祈求地看向贺兰临漳。
不是不想满足宁馨这样微小的愿望，只是他不能，因为这张面皮之下是贺兰临漳原本的脸，宁馨想看的那张端方稳重的脸，他放在客栈中了。
“我可以……用一个秘密……同……你换……”宁馨断断续续地说着，她半眯着眼，想省些力气。
洛夕瑶叹息一声，在她用银针为宁馨封住痛感后，宁馨的五感也渐渐消失。她朝贺兰临漳略一点头。
贺兰临漳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宁馨，仿佛明白了什么，他抬手在下颚一抹，动作间把发带拆了下来拿在手中，好像从脸上接下了一层什么。
一阵风吹过，散开的长发遮住他的脸，贺兰临漳没有动，也没有开口。
宁馨却满足地叹了口气，“谢谢你把我从湖里救了起来……还帮我……保守秘密……我不想跟着皇兄他们欺负你的……可是我不敢……还好……我们……都长大了……可惜……”
宁馨的眼中缓缓蔓出血线，她再支撑不住眼睑的重量，彻底闭上眼睛，“魏县藏着一张残缺的图。”
好在贺兰临漳同洛夕瑶都是非常人，否则察觉不到宁馨似有似无的呼吸，定以为她已经死了。
积攒够力气，宁馨才再次开口，“我听到了……听到三皇兄说……找到所有的图……能……打开……前朝的龙脉……里面有……”她轻轻咳嗽一声，涎水混着血水喷了出来，“洛家……洛家……也……”
“洛家二房也有一张图，你是因为听到了洛家人同三皇子说话，所以才被杀人灭口。”洛夕瑶知道宁馨马上走到生命的尽头，她快速说道，“用地图做敲门砖的人，是洛家哪个？”
这样重要的事，用脚趾都能想到不可能人人皆知。
不知怎么的，洛夕瑶下意识觉着不会是她二伯父和二伯娘，这二人着实不像有那么深心机的人。
贺兰临漳担心宁馨不清楚洛府二房的人，立刻问：“是老的还是小的？”
听到他的声音，宁馨嘴角动了动，“小……小……”
她头一偏，彻底没有了气息。
“不是五娘就是七娘。”洛夕瑶道，“真没看出来洛家还有这样的野心。他们这个时候用地图碎片叩门，是要参与夺嫡了。只是不知道这是洛氏的决定，还是二房某个人的决定。”
能不惊动二伯父和二伯娘同三皇子联系，此人身边定有三皇子的人，若是洛五娘，她未必愿意拖全家下水，洛七娘不同，她同二伯娘可是有杀母之仇的。
倘能得到荣华富贵，亲手推着二房其他人去死又有何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