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2章幻觉
在洛夕瑶的记忆中，幼年的快乐很短暂，却是支撑她度过孤单、痛苦后来的关键。
只是幼年能记住的很少，在十年平城的后宅生活中，她已经逐渐忘记了父亲的脸，只记得父亲的个子很高，把她举起来放到肩膀上的那双手又大又温暖，父亲也很喜欢笑，会送给她各种各样的小东西，还会陪她玩，母亲就在一棵开满红色山茶花的树下看着他们，让他父亲不要吓着她。
可回平城之后，一切都变了。
随着父亲战死的消息传回来，母亲晕了过去，被吓到的洛夕瑶被王嬷嬷紧紧抱着，美丽的色彩从她的眼前褪去，变成了铺天盖地的白。
母亲病了，王嬷嬷随母亲去了道观。
院子里的人越来越少，她身边只剩下了和她差不多的木香和哑仆。
日子变得枯燥又单调，偶有起伏就是被姐姐妹妹欺负的她面对祖母冷淡又厌恶的眼神和仆人们的碎碎低语。
慢慢的，她觉得这样也不错，王嬷嬷会在每个月十六那日来接她去道观同母亲相见，即使母亲冷淡，一天同她说不了几句话，洛夕瑶也会期盼着十六那一日，甚至为了能离开洛府，坐在母亲对面吃果子而偷偷喜悦。
可是很快这种简单的期盼也被打破了。
母亲悬梁而亡，她带着所有上了花轿，进了苏府……以为日子即使不幸福也会平淡，可是她错了。
身体和尊严的折磨让她心如刀绞、痛不欲生，她的目之所及剩下了铺天盖地的红和腥臭腐烂的黑。
可这也不是最让她痛苦的。
最让洛夕瑶痛苦的是她明知道她不该活着却又带着隐秘的期盼，当痛苦代替期盼后，她又想知道真相……可惜到死她都没有等到她想要的，她得到了只有在她短暂的一生中出现的重要的人逝去的消息。
最后剩下她一个，如孤魂野鬼一般的行尸走肉。
她疯了。
可她没傻。
她记得最后的朋友告诉她的话，让她用血肉养蛊，命蛊养成之日，就是她解脱之时。
洛夕瑶等到了。
她抱着同归于尽的心放了火，可惜那日该死的人距离她太遥远，她来不及看他们的下场。
再次睁开眼睛，她回到了明和二十一年春。
一切还来得及，可有人又等不及的时候。
不，也许对于她的亲人来说，是个正好的时候。
洛夕瑶选择了贺兰临漳，决定随他去漠北，如隐藏在暗处的猎手，在最恰当的时候一口咬死猎物。
她明明已经在路上了。
可是为什么？
让她恨不得剥皮拆骨反复鞭尸的面孔一张张跳到她的眼前。
那些人好似恶鬼，朝她伸出锋利的黑色手爪，猩红的眼睛贪婪地看着她，嘴角的涎水滴答，要把她拆吃入腹……
他们的嘴巴不断地蠕动，肉虫一般的舌头不时伸出来要舔她的脸。
她想躲，可有人禁锢了她的四肢让她无法行动。
就在洛夕瑶好不容易从禁锢中挣脱了双手抓向苏嘉言那张邪恶的脸时，她的身体一歪，险险倒了下去。
她的心口一疼，汗水从她的额头滑落，打湿了她的睫毛，模糊了她的视线。
不对，这不对。
她明明在贺兰临漳怀里，他们要走过血池上窄窄的池岸，摸到门，离开这个恶臭的地方。
洛夕瑶用力眨了下眼睛，眨去汗水和泪水，随着脑子的清明视线又变得清晰起来，是幻觉！
哪里有人禁锢她的手脚？明明是贺兰临漳用坚实的手臂紧紧地保护着她。
即使陷入幻觉，他也没有松开手。
倘若不是贺兰临漳心志坚定，方才她挣扎的那一刻就会落入血池！
可惜那些如琉璃一般被打碎的脸伴随着猩红之色又开始浮现在她眼前，洛夕瑶用力咬破舌尖，清醒地在贺兰临漳的肩膀上狠狠咬了一口，“醒过来！贺兰临漳，醒过来！”
这些幻境一定是隐藏在他们心中最不堪的情景，她的是上辈子的记忆，贺兰临漳的？一定是母亲用命换他的生机，是大国师和漠北王的步步紧逼！
“红色不仅仅是血的颜色。”洛夕瑶在贺兰临漳耳边坚定地道，“红色也是朝阳的颜色，是晚霞的颜色，是花儿的颜色，是我们报仇的颜色！活着的仇人在等着我们强大起来，等着我们去收割他们的头颅，等着我们告诉世人他们该死！”
贺兰临漳散乱的目光慢慢有了变化。
看着他肩膀上的血迹，洛夕瑶皱了皱眉，为了不影响他的战斗力，她捧住他的脸，咬向他的下唇。
这一下不比咬肩膀轻，却一定比咬肩膀疼。
虽然结痂后可能会难看一些，可不影响他的手脚，不影响他用轻功飞身而起，也不影响他出刀的速度。
就在她想着要不要再来一口的时候，贺兰临漳“嘶”了一声，“让你担心了，我醒过来了。”
“醒过来就好。”没有时间儿女情长，洛夕瑶快速道：“我们已经走了大半路程，跑的话，用不上三个呼吸就能摸到门。你把我放下，我们要分头让他们醒过来。一旦落入血池，很可能就出不来了。”
袁明德把刀探入血池证明了血池不会反噬刀剑，可没人试着走进血池，试试血池会不会不要人命！
“小心。”贺兰临漳放下她，担心又留恋地目光扫过她沾血的唇，将近前的小柯留给她，他飞身而起，用匕首刺向距离他最远胖子左肩，又左右开弓给了胖子四个巴掌，在胖子的目光有了光亮后，让他去唤醒瘦子和丁振，他得去帮洛夕瑶。
这个小柯也不知道是什么人，着实有些棘手。
奇怪的是，明明都陷入幻觉，搂着小柯脖子的小和尚却没有松手，只是满脸哀伤的流眼泪。
洛夕瑶力气大不假，也比寻常人腿脚灵便跑得快，可当她面对一个轻功卓绝，武力非凡的人时，她便没了优势。
就在她纠结于要不要用蛊时，贺兰临漳回来了。
她眼睛一亮，高声道：“快按住他！”
拉住满脸得意地要跳下血池的小柯，洛夕瑶按着小和尚的脑袋一用力，让出小柯的脸，抬手毫不犹豫地打了下去。
手劲儿比他打胖子大多了，贺兰临漳怀疑小柯的牙齿很可能会松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