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汲认得她的声音。
当初宫宴上，她跪在大殿中央，不卑不亢，一字一句都让印象深刻。
只是没想到，再见面，居然会是这种情景。
他也不蠢。
看门房的反应，以及林夭夭所住院子的情景，他就大概能猜到她在林家的待遇。
他先说几句客道话，让门房退下，免得他再说出激怒人的话，弄巧成拙。
等门房离开之后，他才转头看向院中唯一的那间屋子，拱手道：“林姑娘，在下焦汲，是文安候府长子，今日登门，是想请姑娘出面，替家父看诊。”
“有什么好看的，昨日不是都已经看过了吗？”林夭夭散漫的声音从房间里飘出来。
她似乎就站在门口。
但没有要出来见一见的意思。
焦汲知道是为什么。
虽然辛氏没有说得太详细，但他也从下人那里听得，昨天的情况非常混乱，他们甚至拿出了棍棒。
昨天用那种方式把人“请”出去，今天又想求人回去治病，怎么想都是不可能的，所以父亲才特意派他出来解决这件事。
“姑娘昨日开的药，家父已经用了，药效甚好……”
“用着好的话，可以直接照着那包药抓，没必要再来跑这一趟，我用的都是最寻常的几味药，任何药铺都能抓到。”
没等他把话说完，林夭夭就把他的话堵回去。
焦汲满脸为难。
“姑娘息怒，昨日是我母亲太过激动，但她也是担心父亲的病情，一时不甚才做了失格的举动，我向你道歉，还请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这次。”
说完，他躬身拱手，态度放得很低。
他身后的小厮也有样学样。
可还没等他把腰杆完全弯下去，里面的人又道：“侯夫人关心心切，有过激举动当然可以理解，我也没说要与她计较。”
“那林姑娘是愿意出诊了？”
“该给你父亲的药，我已经给过，所谓医者仁心，公子今天登门，就证明侯爷已经吃下那副药，没有性命之忧，我尽了自己的责任，其他没也什么好说，公子请回。”
林夭夭当然不会计较辛氏的行为。
准确的说，她不会因为自己昨天不受辛氏待见，就视若无睹焦明海的死。
所以她会救人。
可她又不是圣人，以德报怨这种事，要观音下凡才做得出来，她可做不了。
既然焦明海已经脱离生命危险，那剩下的她也管不了。
他们要真觉得那药好用，可以照着里面的药再抓几副。
如果药渣还在的话。
实在不行，还可以找个精通药理的药师，分辨其中药材种类，再精确计算每一味药的分量，也能得出个大概的方子。
错了也没关系。
她这方子很安全，吃不死人。
“林姑娘……”
“你们文安候府位高权重，想要什么名医没有，我小门小户，又是京城人人皆知的草包，不敢再去侯府门口招摇，总之一句话，慢走，不送。”
“林姑娘！”
焦汲见对方始终不肯露面，情急之下，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而且昨天本来就是他们做得不对，现在轻飘飘道个歉，厚着脸皮要人原谅他们的过失，是说不过去。
可该怎么做呢。
焦汲站在院子里。
犹豫片刻，忽然撩起袍子，朝门的方向跪了下去。
男儿膝下有黄金，大燕的男人从小奉行的也是宁折不弯的准则。
可今日父亲病情在上，他顾不得这些。
只要林夭夭愿意出诊，别说是下跪，就算在这里跪个三天三夜，他也是做得出来的。
“姑娘若不肯出面，在下就在这里长跪不起。”
“喂喂喂，焦公子这是干什么，咱们大燕男儿不是素来讲究顶天立地吗，而且你这些是道德绑架你知不知道？再说了，你们家昨天拿棍子把我打出来，现在又非要叫我回去，你当是在招呼狗呢？”
“姑娘息怒，我们并没有这个意思！”焦汲大惊失色。
他这才知道母亲昨天做得有多过分。
“昨日……昨日是我们不对，我在这里向姑娘赔礼道歉！”
林双也懵了。
虽然她不是很清楚情况，但是听他们的对话，这位公子应该是文安候府公子。
让他这样跪在院子里，肯定不合适的。
她犹豫片刻，还是上前几步，走到林夭夭门前，小声道：“姑娘，这可不是寻常人家，他是文安候府的公子，你别闹脾气了，还是出来看看吧。”
她轻轻推门。
门反锁着。
“我当然知道他是谁，”林夭夭不高兴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我说你这死丫头真是不长记性，昨天那些棍棒往你身上招呼的时候，可是半点没留情，你倒好，还帮打你的人求起情来，真没出息。”
她恨铁不成钢。
林双听她提起昨天的事，也很尴尬。
她支吾片刻，才道：“奴婢只是个丫鬟，挨两下打没事的，姑娘没受伤就好。姑娘快别使性子了，今天这事，若传出去……不好。”
她虽然不知道文安候府跟太子有什么关系，但朝廷上的人多少都有来往。
这件事如果传到太子耳朵里，回头他肯定又要来跟她生气。
她不是最在乎太子对看法吗？
两人在这边碎碎念。
林双虽然刻意压低声音，但林夭夭的嗓门，他们都是听得清的。
焦汲听明白了。
稍微一思索，就想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于是对林双道：“这位姑娘，昨天家母一时情急伤了人，今日由我替她向你赔不是，请你原谅！”
“……啊？不不不，这位公子，快、快快请起，我、我只是个丫鬟，您这样尊贵的身份，怎么能做这种事，我我我，我受不起的呀！”林双吓得也跪了下去。
焦汲不动如山，继续道：“请姑娘原谅！”
林夭夭笑声飘出来，“人家跟你道歉呢，愣着干嘛？”
“这……”林双手足无措，好半天，才窘迫道，“公子快快请起吧，奴婢没事，也不会与你们计较。”
“多谢姑娘。”
他说完这话，才又看向林夭夭房门的方向。
林夭夭这才推开房门。
“焦公子，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