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耳的尖叫声从庵堂后院传来。
已经走到门口的林夭夭脸上毫无表情。
大理寺的人已经在外面候着。
沈司今天穿着身玄色鹤纹的长袍,手里依旧拿着他的盲杖,正在林夭夭马车边候着。
听到那尖叫声,他稍微偏了偏头。
同样,门口的所有人应该都听到了林暖儿的尖叫。
但他什么都没问。
等林夭夭脚步声靠近,他才唇畔露出微不可查的浅笑,柔声道:“林姑娘收拾好了?”
林夭夭看见他,刚才被两个神经病弄得糟糕的心情,才稍微缓和一些。
她深吸一口气,勉强扯出个笑容。
但随即她就意识到,沈司根本看不到她是不是在笑,于是干脆连这力气也省了,只用比较欢快的声音道:“劳沈大人关心,我都弄好了。”
“你不高兴?”
林夭夭:……
这个人身上是不是长雷达的,怎么什么都瞒不过他?
“嗯。”她不想骗他,但也懒得解释。
沈司顿了顿,又道:“姑娘请上车吧,一切已经准备妥当,只是沈某还有些杂事需要处理,不能亲自送姑娘回京,还请见谅。”
“没关系,小爷空得很,正好做这护花使者,比你靠谱。”散漫的声音传过来。
路承懒散地坐在马上,缓缓踱步过来。
刚才的叫声,他明显也听到了。
但没追问。
林夭夭忽然觉得,这世上除了黎温那个智障以外,其他的男人都格外识抬举。
真不知原主眼睛瞎成什么样,非要在那棵歪脖子树上吊死。
还顺道也将她恶心一通。
想到黎温,她脸色又不好,但还是秉着最基本的礼貌,朝两人点了点头,然后也不管沈司能否感觉到她的动作,转身上了马车。
这次回程,她也不想再跟东宫扯上半毛钱关系,只让柏林来驾车。
柏林昨天晚上虽然中招,但并未受伤。
休息一晚,身体早就恢复。
林双跟着上了马车,一直憋着的眼泪,还是不争气地掉下来。
她抓着林夭夭的袖子,将绢帕塞到她手里,也不说话。
所有人都不提刚才庵堂发生的事。
林夭夭本来火大,但看着小丫头自己哭成个泪人,还笨拙想要安慰她的样子,又觉得好笑。
“好了好了,别哭了,明明是我被骂,怎么你哭得这么厉害,搞得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你。”
其实黎温刚才说那些话,她与其觉得愤怒,倒不如说不值。
为原主不值。
原主至死都在为黎温守身如玉,而她做的那一切,却永远也比不上他的暖儿妹妹一滴眼泪。
对他来说,林夭夭就是一个有娘生没娘养的疯子,不配当他的太子妃。
“姑娘要实在难过的话,就、就哭出来吧,哭出来会好受一些,你这样,奴婢心疼……”林双说到后面,自己先哭起来。
大颗大颗的眼泪落在她衣袖上,洇湿了袖子上杜鹃绣纹。
林夭夭看了眼手里的帕子,干脆拿起,在她脸上胡乱擦了擦。
“我真没事,没什么好难过的,不就是被狗咬一口吗,放心,早晚我会找其他的狗帮我咬回去的。”
“殿下真的太过分了,怎么能说出这种话,这些年,姑娘为他做了这么多,得不到半句心疼感谢也就罢了,怎么、怎么还能——”
“这大概就是白眼狼吧,为这种人掉眼泪不值得,你也别哭了。”
两人在马车里小声说话。
等安抚好林双,她才掀开帘子说可以启程。
外面的人表情没有变化。
路承骑着马走到前面。
沈司也退开。
车队出发。
一身玄衣的沈司站在寺庙和庵堂门外的空旷场地上。
等那些马蹄声已经远到听不真切的时候,他才抬起如玉修长的手。
“大人。”
暗卫悄无声息出现,低声说了刚才庵堂里发生的事。
盲帕下,看不清他脸上表情的变化。
只是周围的人,感觉到空气阴冷几分。
恰好是这个时候,黎温抱着吓得腿软的林暖儿走出来,看到人手少了一半,立即就猜到发生了什么。
他咬牙道:“这该死的林夭夭!来人,备马车!”
偏逢沈司转过身来,薄唇边上带着的浅淡的笑。
“见过太子殿下,只是,林氏买凶杀人,坐做不的马车,应该坐囚车。”
——
林夭夭坐在晃晃悠悠的马车上。
她本来就没有多生气,所以没过多久,情绪就缓过来。
林双也努力让自己平静,免得扰她烦心。
但她刚才哭得太厉害,现在正不停打着哭嗝,看起来又可怜又好笑。
林夭夭那天没办法,只能道:“哎,真是个水做的人,怎么这么喜欢哭。”
“姑娘还笑话奴婢,明明、明明以前,你比奴婢更喜欢哭的。”
原来的林夭夭是个很好强的人。
都说她不学无术,张扬跋扈,平时在外面受了委屈,被人讽刺,她也不会轻易哭。
但如果是黎温说了伤人的话,那她一定哭得比谁都凶。
林暖儿正是知道这点,所以才会将黎温作为最锋利的武器,一次次来刺穿她的心脏。
但现在的林夭夭好像变了。
她变得比以前更坚强,也更漠然。
林双觉得这应该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至少她不再会轻易被太子伤害,可不知道为什么,她心底像缺失了一块,没来由地难过。
“林姑娘,这山道真难走,幸好这两天山里不下雨,不然若再出来个杀手什么留的,等咱们回到京城,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两人正说话的时候,路承的声音忽然从外面传来。
他不说遇到杀手危险,只说耽误时间。
看来他很有信心能保护她的安全。
“那要多亏小侯爷吉星高照。”林夭夭客气道。
在她印象中,路承一直是个吊儿郎当的样子。
除此之外,她对他没有更多了解。
听了她的话,路承也笑起来,“是啊,从小就有人说我是个福星,所以我这福星现在有话要告诉姑娘,还麻烦姑娘将帘子掀一下。”
“啊?”
林夭夭不明所以。
但还是依言去做。
车帘掀开,正午阳光洒进来,窗外同时出现一把盛开的白色小花,以及某人灿烂的笑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