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人跟着高铁走进食肆。
入眼的就是高椅、高桌,这让他们愣了一下,不过毕竟是桌椅,他们只看了一眼,就知道该如何用这些东西。
落座之后,听着高铁报着菜名。
几个人商量了一下,点了几个菜,一人又要了二两玉京秋。
他们只觉得耳旁好像是有铜钱叮呤咣啷的声音响动,花钱如流水,大抵就是这种让人心痛的感觉。
还真是这么贵。等高铁离开后,一名读书人小声嘟囔了一句。他是那种不愿意来,但朋友都说了,也就跟着来了的那种人。
把钱掏出来,他是最心痛的。
我是没想到...这天下第一楼,竟然不是个楼。一名读书人目瞪口呆,看着空荡荡、干净的桌子,半响后从嘴里吐出来这么一句话。
他觉得自己整个世界观都被重塑了一遍。
在来之前,他觉得这个所谓的天下第一楼应该起码得有三层吧?
可结果...
不过失望倒是谈不上。
我也没想到。一名读书人摇了摇头,同样感慨一声,话语一顿,不过,这店面装饰得极具美感。
和皇...和明月楼、春江楼相比起来,也就是少了一份大气。
论美感,还是这家食肆更胜一筹。
他原本是想说皇城,但话落到嘴边,硬生生地被他改了过去。
其他人附和着赞同。
对这个倒是没意外。
我现在倒是有些担心。其他人正讨论着同福食肆门面之美的时候,一个人皱着眉头,忧心忡忡地说道。
坐在他旁边的人开口问道:担心,你在担心什么?
那人摇着头,往里面瞥了一眼:都说这里是天下第一楼,甚至杨公都写了篇天下第一楼赋。
可结果这里是什么样的?不过一层而已。
说着他顿了一下,加重了语气。
咱虽然不是吃客,可去的食肆也有几家,哪家食肆是像这家这样,把门面装饰得这么好看。
或者说,经营食肆的,谁会把食肆门面弄的这么好看?
几个读书人一愣。
这话也不由得让他们沉思起来。
这话听起来很有道理。
经营一家食肆又不是什么很赚钱的营生,有了钱之后,多是要改善一下自己的生活,除了像明月楼、春江楼那样的大食肆,才能掏出这个闲钱外,普通小食肆哪舍得掏这笔开销。
尤其是像同福食肆这样。
仔细回想起来。
他们能从满屋子浓郁的香味中,闻到金钱的气息。
再看看这里的布置,寻常百姓家,能布置出这种格局来?那人接着说下去,抬手轻轻敲了敲桌子,这桌椅...除了这里,我也就是在一位县伯的家里见过。
这说明什么?
这家食肆的主人,恐怕是什么背景不菲的大人物,或是大人物的公子。
其他几个人脸色渐渐严肃起来。
如果顺着这个思路想下去,那么推导出来的结果,似乎要比这是一家手艺极好的食肆这个结果,更能让他们信服。
明月楼、春江楼,那都是在长安数十年的老字号,怎可能随随便便输给一家食肆。
恐怕就是因为忌惮那个大人物的身份,才会故意输给这家食肆的吧。
这么一来,吏部侍郎杨纂写赋文,也就名正言顺了起来,卖自己朝中同僚一个面子,或是因为那个大人物的身份比杨侍郎还高.....
他们正阴谋论地讨论着。
高铁把菜品端上来,摆在他们的桌上。
黄澄澄的羊肉、清澈的汤水、在盘子里张牙舞爪的虾,香味混杂在一起,蹿入他们的鼻子里。
这和他们进门时候闻到的香味不同,是如此的清晰、如此的浓烈,就像是大雨天在灞河上泛舟。
小小一朵叶子似的小船,随着浪波上下起伏,让他们一阵心潮澎湃。
味蕾被撬动。
一个人咕噜一声,吞咽了一口口水:我就不客气,先来试一试了。
说着,他拿起筷子,夹了一块羊肉,塞到自己嘴里。
如少女肌肤一般的软嫩,明明看起来像是干巴巴的一道菜,可入嘴之后轻轻一抿,肉汁登时就爆发了出来。
混杂着肉块上的香料,有了汁水这么个载体,让香味实质化起来,顺着喉咙,落入胃里,香味久久不散。
美味!
这个读书人眼里泛着光,嘴里的羊肉还没完全吞下去,就抬起筷子,又夹了一只虾,喀嚓一口,顺着虾头咬了下去。
他吃饭就没李丽质那两个小姑娘来的那么文雅。
别说扒壳,就是虾头他都没想过吐出来,靠着自己年轻、牙尖嘴厉,直接咬碎吞了下去,虾脑浑厚的味道、混着浓浓的油脂,在嘴里又一次的爆发出来。
这让他眼前仿佛是有了什么奇怪的画面。
一群羊正在草原上奔跑,忽然它们加快了脚步,速度更快了起来,而追赶它们的,并非是黄鼠狼或是灰狼,而是一头巨大的虾。
挥舞着螯爪,胡须舞动。
很是荒诞的画面,可偏偏却有一种奇妙的不违和感。
读书人每夹起一道菜,塞入自己的嘴里,脑海里的画面,就又会多出来一种新的元素,等满桌的菜尝完,脑子里就已经乱七八糟。
其他人还在巴巴等他的评价。
怎么了,魏兄,你怎光吃不说,这几个菜品究竟如何?一个人见他放下筷子,摸着自己的肚子,依旧沉默着不说话,终于是忍不住开口催促着问道。
那人沉默了一小会,摇了摇头:我倒是觉得,即便抛弃这家食肆掌柜的身份,这天下第一楼的名号落在这家食肆身上,也没有什么问题。
食肆嘛,毕竟是要以菜品论高下的。
我前半辈子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菜品。
说着,他扭过头,看向有弟弟的那位读书人:我现在倒是能理解你弟弟了,如果是我的话,也愿意买些凑合能用的墨锭、纸笺,省下来的铜钱,来这里多换一道菜吃。
他这么说,又拿起筷子,夹起一只虾,啃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