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看起来有些阴戾的男人就是周小三？
对这个人他们当然不会陌生。
何止是听过，那简直就是如雷贯耳，整个长安头一个从店家那学到一些本事的，继而从区区一介不良烂脊，到而今这个位置，那就是一位活着的传奇。
只是…长安有尹煊这么一尊更传奇的人物镇着，才让周小三的显得平平无奇了一些。
他们是不怎么乐意和周小三打交道的。
虽说周小三口碑向来不错，但…一个传闻有看破人心能力，什么案子、线索在他眼下都无从遁影的人物，相处起来，压力实在是太大了一些。
让他来查案子？
可…事关工部，这件事不应该交由大理寺来做才更好一些的嘛？
怎么会是周小三的。
在一旁安静站了很久的周小三缓缓开了口，微微一笑，轻声说道：“你们既然都听过我的名号，那自然是知道我的手段的。”
“给你们一个机会，主动站出来，还能算你投案自首，尚可从轻发落。”
那群人没有动静，战战兢兢地站着。
周小三顿了一下：“若是让我亲自动手去查，那…下场可就不是一回事了，难道说你还抱有侥幸，觉得自个能逃过我的眼睛？”
依旧没人有动静。
周小三皱了皱眉，继续说道：“就算你们觉得能逃过我的这一双眼睛，那你们能逃得过正阳公的法眼？”
“正阳公可是……”
周小三的话都还没说完，哐当一声就有人在人群里跪了下去，一脸极其懊悔的模样。尹煊的名号，那是极其好用。
至少…这些人都做不出来、也没那个胆子去做挑衅尹煊的事。
“我招、我招，您不要告诉正阳公。”那个匠人哭丧着，从人群里爬出来，跪在周小三和卢义恭脚下，不住地磕着头。
看着这个人，卢义恭有些惊讶。
他是知道这个匠人的，武德年间靠手艺入的工部，兢兢业业了近二十年，是个穷苦出身的人，没听说他和世家有什么牵连。
“是何人指使你的？”周小三冷眼看着他，开口喝问道。
匠人慌张地摇头：“并未是谁指使，是小老儿一时鬼迷心窍。”
“鬼迷心窍？”周小三一挑眉。
匠人点点头：“小老儿贪图煤油贱价，又听闻煤油和那桐油差不多，所以就琢磨着把工部的桐油卖了出去，全都换成了桐油。”
“然后又主动揽下抹油的差事。”
卢义恭一听，脸都发绿了，怒气冲天：“你做此勾当多久了！”
匠人一哆嗦，小声回道：“只做了半个月。”
“捞了多少油水？”周小三搓了搓手，对这个问题很是关切。
匠人轻声说道：“约一百三十贯。”
半个月一百三十贯？
怎么会这么多的？
卢义恭搓了搓自己的手，有些难以想象，他现在成为尚书，假借职权之变，能捞到的外快，半年也才差不多只有这些。
一个小小的匠人，半年时间，竟然能有这么多？
“半个月，一百三十贯？”周小三也被惊着了，这个数字着实吓人了一些，“你是从哪弄到这么些钱财的？”
匠人声音更加发抖了起来：“倒卖铜钱，再买取煤油，这一进一出，就攒了这么些铜钱出来。”
工部所用桐油量极大，要是全卖出去，的确能赚到如此之多，可…还要再买煤油回来，卢义恭皱着眉想了一下，好像…煤油的价格并不比桐油便宜？
卢义恭偏转过脑袋，看向周小三，自己都注意到的事，难道这位周郎中没注意到吗？
“你知道煤油是何物吗？”周小三脸色平淡，开口问道。
匠人点头，迟疑着开口：“那是正阳公拿出来的东西，用以日常点灯所用，胜在比其他油脂更干净一些。”
周小三点点头。
煤油这东西，是不久前尹煊让几个小姑娘弄出来的东西，通过对石油进行加工提炼出来的一种东西。
用来制作橡胶、或是用作蒸汽机的燃料。
当然碍于现有的工业水平，这东西一时半会还得不到该有的应用，造出来后，尹煊就搁置到一旁。
赚钱还是要赚的，琳琅阁里，于是就多了这么一样东西。
煤油虽然贵了一些，但干净、烟少，还是颇受欢迎的——毕竟现在电灯也还没完全铺展出去。
“那你知道这东西价格多少吗？”周小三又问了一个问题。
匠人点点头，老老实实回道：“二十贯一石。”
“二十贯一石？”周小三倒吸一口凉气，冷眼看着这个匠人，“一钱不过一文？这是你收煤油的价格？”
匠人应了一声。
周小三皱着眉头，徘徊度步，把手一背，语气慎重：“那你可知道琳琅阁那边煤油售价多少？”
匠人迟疑着开口道：“小老儿在卖出去第一笔桐油的时候，就想过这个问题，去琳琅阁问过价。”
“但不知道为何…琳琅阁的油价，反而还要比黑市价钱更贵一些，要…十文一钱。”
十钱一两，十六两一斤，一百二十斤为一石，二十贯一石，几乎是一文钱一钱的价钱，比琳琅阁那边便宜了十倍。
“你就不觉得奇怪吗？”周小三皱着眉头，恨铁不成钢地开口训斥起来，“如此价格，如此蹊跷，你竟还敢买？”
匠人低着头，闷声说道：“我是起过疑心，但…他给的价钱实在是太低了。”
“而且我从琳琅阁买回来过二两煤油，其品质是和那人卖给我的一样，那煤油虽便宜了些，但质量没问题。”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小老儿一时生了熊心豹子胆，就做了这么糊涂的事出来。”
是便宜的问题吗？是质量的问题吗？
“你就没想过，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馅饼掉自己头上？”周小三皱着眉头，无奈地叹了口气。
匠人没有搭话。
那馅饼太好吃了，而且肉多、管饱，他哪有那个脑子再去考虑这些事的了。
“是谁卖给你的，家住哪里？”周小三抬手，揉了揉自己的脑袋，准备顺着这条线往下排查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