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说的……那股子违心的味道,都快具现化,成石头砸在他们身上了都。
但能有什么办法?
“我陇西李氏又不是没遭遇过这样的事。”丹杨房的这位族老苦笑一声,又安慰、但更多的是自我安慰了起来,“汉魏之时,我们也曾没落过,但现在……”
说到“现在”这个词,他心情有些沉重。
话语卡了一下,他换了一个时间状语:“几年前,我们是最昌盛的世家之一。”
“天佑我陇西李氏,高祖飞将,今又有药师。”八壹中文網
“说不定百年之后,就又会出一个飞将、药师那般的人物。”
这一番自我安慰,更是让他们这些人心里不是滋味。
李广、李靖那般的人物,哪是那么容易出的。
陇西李氏倒了,那可就是真的倒了。
等到第二天,陇西…不,整个陇右、甚至三秦之地,都乱成一锅粥,陇西李氏以一种让人想不到的低廉价格开始出手土地。
抛出来的数量之巨,让人头皮发麻。
一个世家积攒了数百年的财富,是一个让人难以想象的数量。
陇右的商贾们吃了一点之后,他们不敢再吃下去了,谁都不知道这样的一个举动究竟代表了什么。
甚至…之前吃了一些肉的商贾,都开始惶恐起来,恨不得抽自己几个大嘴巴子,干嘛手这么快,什么都不清楚就把地给买了。
朝廷的反应也很快。
国库还余留的那些钱,就是用来做这种事的,陇西李氏出手的这些土地,有大半都被朝廷给吃了进去。
既然没有退路了,陇西李氏的表态就很清晰了。
几乎以白送价格卖出去的土地赚来的六十多万贯,再加上自己的家产,一共凑五百万贯,捐给朝廷,用来建设陇右的公路、火车、公学一类的事务。
至于剩下的家财……
都按人头分配了出去。
成婚了的男人,且要独立出去,给一笔五十贯的钱财用来买地、买房,若是有孩子,则按一个男孩子二十贯、一个女孩十贯的数值给钱。
若是没成婚,但是及冠的男人,就给一笔三十贯的钱财。
至于那些没及冠的……若只是差一年,就按及冠的男人的待遇对待,若是差了一年以上,就当普通的孩子对待。
这些东西,无一不是在预示着,陇西李氏倒了。
天下李氏皆出于此的大家族倒了,还是他们亲手给推倒的。
那个深院高墙,陆陆续续可见人从里面搬出来,还有许多哭哭啼啼的,几个大男人哭得和奔丧似的。
这天气入了秋,沤珠槿艳的景象,让人都萧瑟了起来。
但很快,这座喧嚷、吵闹的院子就没人住了。
只那九房的族老,还弥留了几个侍女,在祠堂住了下来。
李世民收到这则消息,愣愣地看着百骑司情报上的文字,整个人像是被程咬金狠狠撞了一回似的。
脑袋发懵,耳里嗡得一声。
陇西李氏竟然自断手脚,把自己给折腾没了?
他不是太信,觉得这可能是陇西李氏施展的诡计,但…百骑司传来的情报,又是确凿的,他们甚至跟踪了一批离开陇西的人。
或定居在陇右、或是直接来了长安、洛阳,甚至还有奔赴去扬州、益州的。
还有赶趟,来长安后,直坐火车去句州的。
天南海北、天女散花。
“查清楚是怎么回事了吗?”李世民握着情报,开口询问。
百骑司的将领也清楚李世民问的是什么,他迟疑着开口说道:“查清楚了,是陇西李氏不愿再与正阳公为敌,故而向正阳公示好。”
“但正阳公提出的条件,便是让陇西李氏自散家财。”
李世民蹭得一下就站了起来:“他们答应了?”
“是。”百骑司将领言简意赅地应了下来。
“他们怎么就答应了的?”李世民瞪圆了眼,即便事情已经发生了,还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臣不知。”百骑司将领摇了摇头,他们虽能打探到很多情报,但手还伸不到世家内部里去。
李世民放下情报,转念想起另外一件事:“正阳公接手了多少东西?”
百骑司将领回道:“只武娘子买了一些土地,左右不过三四百亩。”
说着,他顿了一下:“而且都是荒地。”
“除此之外,便是一些零散的山林、水泽之地,都是几乎无人愿意要的那种。”
李世民一挑眉毛。
荒地他都还能理解——大抵是准备在那建个工厂什么的。
但山林、水泽之地有什么用?
难道那些地方也可以改做工厂的?
他点着头,继续翻看着繁琐、臃肿的情报,思考了起来——陇西李氏之大变,涉及到的东西太让他这个皇帝头疼了。
长安城也被这个大消息弄得有些不安宁。
同福食肆里。
几个读书人小声商谈着。
“你们说…陇西李氏怎么突然做出这种事?”一个人有些不解,一边往自己嘴里送着茄汁大虾,一边开口问道。
“陇西李氏不正是昌盛的很?”又一个人开口,“虽然正阳公是在对付他们,但天下李氏之宗,不至于到自散家财的程度吧?”
他们这么说着,目光却往桌子上另外一个人的身上飘去。
那人被他们看得一阵不自在,夹了一块酿豆腐:“你们看我作甚,我又不是陇西李氏的人。”
“话不能这么说!”最先开口的那人端起酒杯,朝着他敬了一下,“你也是出身名门,应该是知道一些消息的?”
那人同样端起酒杯,回礼抿了一口,听到这一番话,略微有些迟疑,探着脑袋回头看了一眼。
刘景先在忙碌伺候着客人,尹煊在厨房里。
滚滚扒着李渊的裤子,一会喵喵叫、一会汪汪叫着,让李渊给他剥栗子吃。
一桌的友人脑子里浮现出了一个微妙的想法。
一人震惊一声:“难道这件事还和正阳公有关系?”
不然…他怎么会是这么个反应。
那个回过头来,轻轻一点头,又把声音压低了许多,神秘兮兮地开口:“这件事还真的和正阳公有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