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友弟恭的事，外人不知道，他们只知道陛下的两个孩子，又因为太子储君的事，闹起来了。
又一桩丑闻。
李世民当然可以用他身为皇帝的权威，去限制民间讨论这件事，把他们的嘴巴堵上。
但…这种事李世民做不出来。
尤其是当李泰亲口承认，这就是事实之后，他就更做不出来了。
李泰看着自己的父皇，神色间有几分松动。
不是自己弟弟告状，而是从同福食肆那听闻到的？
事情都已经传到民间了……是因为那几个多嘴的宦官和侍女？李泰咬了牙，眼里又有凶光掠过，那几个玩意！
找个机会，得好好治治他们。
但这些都是以后的事，现在首要的事，是想办法挽回一下自己在父皇心里的形象，没想到这么小小的一件事……
李治那边都没出问题。
偏偏是那些个不起眼的宦官乱嚼舌根。
现在竟然造就了自己如此被动的局面。
李泰大脑飞快转动，在琢磨着如何破除这个局面，好一会后，他才深吸了口气，轻声说道：“儿臣…儿臣只是有些过于心切。”
“父皇仍是壮年，只是…儿臣想要更名正言顺地为我大唐做出更多的贡献来。”
“儿臣觉得，以儿臣的能力，不应当只司工部一职，儿臣还能做出更多、更好的事情。”
这一番说辞，其实依旧是在表达对皇位的渴望，只不过李泰换了一种更容易被李世民接触的说法。
李世民的脸色没半分缓和。
李泰一顿，又接着说了下去：“儿臣也知争夺储君之位，会给我大唐带来多大的动荡，听闻传言为善想要争夺储君之位后，便去寻了正阳公……”
“正阳公自是仁义高洁之辈，他不会参与进来。”
“儿臣便又去找了为善，可能说话的语气稍微冲了一些，但儿臣也是为了我大唐之稳定着想。”
勉强算是给自己找了个理由。
李世民的脸色也缓和下来几分，虽然李泰说的这些东西，他并不怎么信，至少敲打是敲打下去了。
“你有这番心意，朕很欣慰。”李世民吐了口气，轻声说道，“但你身为皇子，更是长兄，就应当做出长兄该有的表率出来。”
“可你太过急切了。”
李泰虚心受教。
李世民接着说下去：“在朕的许多儿子中，惠褒你的确是最有本事的那个，做出的功绩，便是放在过往历代王朝之中，也是少有的精锐。”
听到父皇如此夸赞自己，李泰喜上眉梢。
父皇可是一个严厉的父亲，他对子女的要求向来很高，哪怕夸赞，也都是浅尝即止的夸赞，哪有像今天这样，说出这么一番话来。
只是李泰没能高兴太久。
李世民话锋一转，接着说道：“但…你要搞清楚一件事，你之所以能有今天的成就，是你一个人的能力吗？”
李泰握紧了拳头，他当然认为自己能有现在的功绩，就是自己的能力。可是他不敢反驳。
“是大唐举国之力的支持。”
“是正阳公带来的那些技术。”
“是工部上下，齐心协力的结果！”
说着，李世民眯起了眼，吐了口气：“你有志气这是好事，可凡事都得循序渐进，工部的事你尚且只是入门，更何谈其他的了。”
“这件事上，朕对你稍微有些失望。”
“且在工部好好学习吧。”
李泰心里一紧，然后松了口气，自己现在的位置没有变化，也没什么实质性的处罚，这大概就是最好的结果了。
父亲虽然口声声说失望，但想来也是敲打自己的意思。
自己还有机会。
只是…事情都捅到明面上了，自己还挨了父皇的一顿骂，要是就这么灰溜溜地离开，等着朝会开始……
李泰觉得有些对不住自己。
他咬了咬牙，一狠心，继续说道：“父皇，儿臣以为…储君一日不立，朝堂一日不稳。”
“儿臣虽在朝堂上有些名望，可儿臣向来直率，得罪了不少人，不喜儿臣的人也有许多。”
“儿臣恳请父皇立儿臣为太子。”
这一番话戳中了李世民的内心，这也是他向来担忧的一件事，似乎提早立一个儿子当太子是很好的解决方法。
但是自己宠爱的儿子们是什么模样，李世民不敢说一清二楚，但多少有些了解。
李泰说自己性格直率，那是往好听了说。
狄仁杰和李泰交往那么浅，都能看出来李泰性格狭隘，李世民自然也是能看得出来的，当然这种性格，对于一名上位者来说，并不一定是个缺点。
李世民只是担心李治、担心自己其他几个儿子。
李泰深吸了口气，朝着李世民一拱手，他也知道自己父皇一直在担忧什么：“父皇不必忧愁。”
“若儿臣以后的子嗣中，无一人贤德胜过为善，儿臣必定会杀子让位。”
“若侥幸有子嗣贤德胜过为善，也定然不会亏待为善。”
说着，他又顿了一下。
“儿臣知道父皇所担忧的，正是兄弟相残，父皇明鉴，儿臣定不会做出这种事来，若是父皇不信，儿臣现在就可以杀了儿臣的孩子。”
李泰是有一个孩子的。
他虽然年幼，但实际上很早就有孩子了，在他几个兄弟之中，他算是成婚最早的一位——十三岁时，就娶了一位十一岁的妻子。
然后就生下了一位孩子。
也是李泰迄今为止，唯一的一名儿子，年纪不大，但和李治关系不错，他的这个叫做李欣的孩子，也向来是受长孙皇后的宠爱，甚至名字都是长孙皇后起的。
他一脸认真，眼神真挚，就像他的内心就是如他说出来的话那般。
李世民看过去，有些感动。
这句话虽然听起来有些荒谬，可…在这个时代的人眼里，倒不是什么不可接受的事。
东汉时，有个叫郭巨的人，因为遇到了饥荒，家里的粮食不够，所以就生了把自己刚出生的孩子活埋的心思，来侍奉自己年老的母亲。
虽然最后没埋成。
在挖坑的时候，挖到了一罐金子——兴许就是某个不忍见到这种事的富商，给提前埋下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