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泰!
这个名字落地,周小三也被吓了一哆嗦。
不过自家大郎之前有过提醒,他有一些心理准备,倒是不至于太过失态,他不满地瞥了一眼那个大惊小怪的吏员。
书令吏不好意思一笑,重新坐回去,把刚才的话记录上去。
至于划痕——这需要在笔录记录完之后,补上受污损的理由。
周小三等他记录好,继续问了下去:“你说是江王殿下,是否有证据?”
“有。”那个老人果断应了下来,“每次与江王殿下交涉,都是驸马房的那位,你们问他就知道了。”
周小三一挑眉毛:“为什么会这么果断地交代出来。”
“我们两房虽是有韦家之名,但并没得到其他七房的支持。”老人简单解释了起来,“能做的事不多。”
“而且露出来的马脚很多,我们知道你周小三的名头。”
“即便我们隐藏,从卫国公府上、卢国公府上,你都能寻找到线索,继而找到我们这群人头上。”
“不如坦然一些,省得连累了韦家。”
周小三又挑了挑眉毛。
一幅为了家族、忠肝义胆、不畏生死的形象,跃然于纸上。
“你觉得,难道现在韦家就能逃脱连累了吗?”周小三在桌子上重重一点,厉声呵斥起来。
但这个韦家人只是嗤笑一声,没有理会这种呵斥。
周小三又继续询问了下去。
作案手法、计划、涉案的相关人员。
等到一个多时辰后,周小三打着哈欠从审讯室里出来,他凑到另外一屋看了一眼,里面的审讯还在继续着,不过眼看着…就要落入尾声。
果然,十多分钟后,侍郎从另外一间审讯室出来,把他所录的口供交给了周小三。
周小三就地检查。
但…口供上显然没有任何问题,方方面面都对得上,如果不是因为这件事就是这样的话,那就是因为…他们此前为了串供,已经写了一个完美无缺的故事。
当然,口供的真假并代表不了什么,这桩案子,并不会因为这两份口供就草草定案。
让他头疼的,是这两份口供上共同的一句话:“江王殿下是幕后主使。”
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拿到朝堂上议论吗?
显然不行。
周小三叹了口气,把这两份口供上关键的地方摘抄两份下来,一份送往自家大郎府上,另外一份则是自己带着,往皇城去。
李世民也才刚睡下不到一个时辰。
被周小三喊醒,也没任何脾气,他不是个有起床气的人,他如果有这毛病,那他大抵就会落得和曹操一样的美名——吾好梦中杀人。
看着周小三此时此刻过来,又看着周小三肃穆的脸色,李世民心里咯噔一下,那个在睡前被他反复咀嚼的不祥预感,此时此刻,他觉得它要成真了。
“陛下,这是臣所询问出的口供摘要。”周小三没说别的,而是把手中的草纸呈了上去。
李世民一看,脸色又苍白下去几分:“真是如此?”
他眼神里有几分期盼,希望这是假的,希望这是周小三逾越,见自己这么心力交瘁,继而给自己开的一个玩笑。
但…周小三摇了摇头:“陛下,两人分开审讯,不存在串供之举。”
李世民沉默下去,把头埋到这张纸前。
他就想不通了,自己…英明神武一事,怎么自己儿子,尽出这种东西。
难道这就是报应?
天人感应…天人感应啊!
李世民长长叹了口气,朝一旁的宦官吩咐了一句:“今日朝会取消,诸卿于尚食局食过早饭,便去工作吧。”
宦官应了一声,便匆匆出门,安排了起来——虽然临时取消朝会不合礼法,但哪怕是一旁的御史台谏臣,都不会在这个时候给李世民上眼药。
李世民接着对一旁的侍卫吩咐起来:“去…江王府上,把江王请来。”
侍卫也应喏一声。
不到一个小时,李泰被带来,这个圆滚滚的小胖子,真就如同一个球似的,滚了进来。
常说的那句话,李泰不是傻子,他是天下少有的聪明人。
当他被内府长吏喊醒,说是皇宫来人唤他,陛下想要在这个时候见他一面的时候,李泰就差不多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被叫过来了。
当看到周小三也在一旁,他就彻底明白。
脚下一软,就成了球。
李世民没说话,只是抬头看了周小三一眼——在这短短一瞬间,他仿佛又苍老了几岁。
几个最看重的儿子,除了李治之外,接连反叛,历朝历代,皇子反叛都是个例外,唯独在他这,儿子不反叛,反而成了例外。
这种打击,太大了。
周小三心领神会,替李世民开口,朝着李泰问道:“江王殿下,昨日发生的刺杀晋王殿下一案,臣已经查清了。”八壹中文網
李泰伏在地上,没有说话。
“韦家驸马房的人,已认你是幕后主使,你可认罪?”周小三大喝一声,厉声质问。
李泰缓缓抬起头,双眼通红:“儿臣…有一事斗胆问父皇。”
李世民开口,有气无力:“说吧。”
“父皇…可曾真的想要儿臣去死!”李泰几乎咬牙切齿,从牙缝里一点、一点蹦出来这几个字。
李世民有些错愕,他惊讶地看着李泰:“你怎会这么想?”
他是不愿意见自己儿子出事的。
李承乾反叛,想要杀了自己的时候,他都不想杀了自己儿子。
现在李泰刺杀李治,他仍也没想过要杀了自己儿子。
李泰苦笑着,他看着李世民的脸色,心中情绪复杂,叹了口气:“父皇给儿臣江王封号之时,难道真的没有过这个想法吗?”
江王?
江王又怎么了?
李世民依旧不解。
李泰缓缓,把自己那个有关于江王封号的猜想给说了出来。
李世民一愣,他紧了紧自己的手掌,有些不知所措,是的…身为皇帝,他很少会有这种不知所措的情绪了。
继而,一大片、一大片的愧疚,就像是雷雨天的乌云,惊鸿一瞥、铺天盖地,涌了他的心头。
终究还是他作为父亲的问题。
一个小小的封号,酿造出了这么大的问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