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燕昭衍三十四年末。
寒冬见尾,春日初升。
这一天,暂时结束特训的王诩告别了伏波,去街巷尾爆竹刘那里买了许多爆竹和烟花。
伏波也回家了,这老头说有缘就回来。
王诩知道他会回来的。
经历过这段时间的特训,王诩如同一杆褪尽锋芒的长枪,更收敛,也更致命。
冰糖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
主仆二人没放过任何一家沿街的美食,一路上吃吃停停。
“天色差不多了,该入宫了。”
王诩咽下口中还冒着热气的鱼丸,搓了搓手。
冰糖则在身后贴心地为他系上大氅。
二人踏雪而行,四周尽是爆竹声。
望着家家户户门上的大红春联,王诩满足地笑了。
一路上畅通无阻。
刚踏进宫门,云沧澜便迎了上来。
“殿下,陛下早就在殿里念叨您了...哎?不是我老云阿谀奉承,只是这暂别数日,突觉殿下愈发身姿伟岸,再过些年,只怕老臣越来越不中用了。”
云沧澜红光满面,笑得合不拢嘴,一个劲地夸着王诩。
“云统领忠公体国,日后还长。”王诩走上前,拍了拍他的手,复而看向一旁同在值守的宫中侍卫,这些人一年也休息不了几天,就连春节也要在宫中过,根本陪不了家人。
“你们这一晃多少年春节不曾回家了?”
“回殿下,卑职已有三载,手下这些弟兄日子更久的也有。不过身为陛下的亲卫,我们对此深感荣耀。”
“你啊你,人心都是肉长的,如此佳节,哪个人又能不想家呢?”
王诩自然看得出这些人心中的渴望。
就在这时,刚从殿内出来的吴公公缓步上前,躬身道:“殿下可有什么吩咐?”
王诩见吴有德来了,便知父皇已经知道了这件事,而且让吴有德来便是暗示自己可以全权负责。
“吴叔,统计下宫中今日执勤的卫士家中妻儿父母,孑然一身者,孤于殿南摆宴。余者...”
王诩顿了顿,望向那些兵士,见他们面上都有期待之色。
“余者,回家。”
云沧澜眼中隐隐有泪光,他率先拜倒在地。
“臣谢陛下隆恩,谢秦王殿下美意。”
一旁的兵士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可以回家了,个个都是兴高采烈地跪下谢恩。
“去吧,去吧。”王诩拍了拍云沧澜的肩膀,“回去好好休息,年后再回来。”
......
“殿下宅心仁厚,老奴钦佩。”
吴有德落后王诩半步,二人一同进入宫中。
“大哥到了吗?”
“太子殿下早就到了,也是一直念叨着让老奴出来看看您什么时候能来。”
“吴叔,你也去歇着吧,今日宫中事务多。”
“老奴?老奴不累。”吴有德目光慈祥,微微佝偻的腰板又挺直了些,“如此佳节,老奴可得陪在陛下与您的身旁,只求殿下莫嫌弃我这老头子就好。”
王诩笑了笑。
吴有德,这位父皇身边的近侍一向恭谨。
数十年伴在燕帝身旁,却不曾做过任何逾矩之事。
王诩心中一动,从怀中摸出一枚丹药来。
“吴叔,这是一枚延寿丹...”
“殿下,这太贵重了。”吴有德笑得甚至有些卑微,“老奴一个阉人,不值当...”
王诩却硬是塞进了他的手心里。
“吴叔,过年好!”
直到王诩离去,吴有德还站在那里,任由冷风吹拂。
他眼角湿润,手中拂尘随风而动。
“好孩子,好孩子。”
......
王诩一入殿内,便见一锦绣金丝编织而成的大红狮子在面前舞动。
十余名乐工在一旁擂鼓,气贯长虹。
王烈则是随着鼓点的声音在堂前舞剑。
鼓声越快,剑气越强。
直至最后一声重鼓擂下,王烈朝天上刺出最后一剑。
这一剑直接击穿了殿内大顶,直指上天。
最后这一击化作璀璨的剑花,均匀地在空中炸开,如此盛景整座皇宫都能看到。
“孩儿王烈,祝父皇及大燕诸位修士,人人武运昌隆!”
王烈扣腕倒提长剑,将其贯在地上。
剑器嗡鸣不止,身后那只大狮子也极为配合地立起前身来,显得气势十足。
一曲作罢,殿中更显热闹。
“好!”
燕帝笑着鼓掌,随后转头看向刚进来的王诩。
“你看,刚刚朕说什么,这不是来了吗?”
“哎呀,小诩,这么久都不出来,可想死我了!”
王烈大步向前,拍拍这里,捏捏那里。
“啧,瘦了,结实了。”
王诩嬉笑着点了点头,“可不是嘛,拳拳到肉,现在可壮实了。”
“今日家宴,诩儿,来母后这里坐。”
长孙婉招呼着王诩过去。
舞狮的队伍缓缓离场,只留下许久不曾团聚的一家子四口。
桌上没有山珍海味,就是几碟小菜,还有拿普通白面包的饺子。
对于帝王家可谓是简朴至极。
只是有王诩、王烈在场,这两个人一口饺子一口醋,吃的是不亦乐乎,时不时还给对方劝酒。
“哪有弟弟先饮的道理,还请兄长先行一步。”
“哎呀,你这滑头,上一杯也是这么说的,结果我喝了,你还剩半杯!”王烈搂着王诩,“快快快,把这半杯酒先喝了再说!”
“喝!”
后来两个人一杯接着一杯,如同喝水一般,咕嘟咕嘟喝着。
王烈不时一皱眉,“这酒淡了,不如军中有味。”
王诩则在一旁煽风点火,“兄长这脸跟火烧云似的,可没看出来没味!”
“好小子,调侃你哥是吧?”
“错了错了,别挠咯吱窝!”
这场面看得燕帝咂舌,而长孙婉则在一旁掩嘴轻笑。
燕帝刚咳嗽两声,欲要训斥这两个人也没个天家威严,却见长孙婉笑盈盈地给自己斟满了一杯酒,“夫君,两个孩子都大了,这么快乐的日子以后可不多,由他们去吧。”
燕帝张口欲言,长孙婉笑着将酒杯递到了他手里。
“夫君,你我之间许久不曾共饮了。”
凤仪天下的皇后此刻媚眼如丝。
燕帝不禁哑然失笑,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在你心里,为夫就那么不近人情?”
长孙婉不说话,只是抿嘴笑着。
殿外爆竹声和烟花绽放开来的声音都在提醒着大燕步入了新春。
昭衍三十四年在欢声笑语和期盼中度过。
殿外大钟响起,十二响过后,正式步入昭衍三十五年。
“愿父皇母后寿与天齐,长生不死!愿小诩酒量大些,身板硬实些。”听着钟声的王烈揉了揉双眼,摁下王诩,率先起身祝福道。
“傻孩子,净说些傻话,哪有什么长生不死的人?那是怪物...”长孙婉在一旁嗔怪道。
而王诩在他之后站起身来。
“愿父皇母后幸福美满,兄长驰骋疆场,大燕国力蒸蒸日上!”
此时此刻,王诩觉得没有任何一首诗能表达这种感情之真挚,索性直说。
“好好好,比朕当年差些,不过已经很出息了。”燕帝眉开眼笑,“如今你俩一个是太子,一个是秦王,怎么样,可曾体会到为父肩上之重担?”
王烈听着燕帝的话,咧了咧嘴,“太子太难当了,孩儿正要跟父皇请奏,重返边关。”
王诩也是躬身一礼,“父皇,先前儿臣所说春秋学宫一事近日怕是就会有眉目,儿臣也不会久居京城。”
燕帝和长孙婉闻言皆是一怔。
半晌,长孙婉自顾自地言道:“也对,孩子大了,关不住。”
燕帝则是强笑一声,“算了,先不提这些,吃饭。”
就在这时,殿外一个太监慌张地跑进了大殿。
“陛下,边关急报,凉、骊两国共计十万大军兵临潼武,骊帝更是御驾亲征,在阵前亲口言道:‘他儿子什么样,就要王诩什么样。’,潼武关守将徐来不敢擅自决定,这是他的亲笔信,陛下请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