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冷的一月,是上京最冷的日子。
从皇宫到各个王府早已燃起地龙,生起碳炉,保证各位贵人主子们在寒冷的冬月感受温暖如春。
然而此时的瑞王府里,东侧的多福轩,却冷如冰窖。
自从桂嬷嬷来了瑞王府一遭,林夕乐的腰板可谓挺的直直的。有皇后娘娘这么一个大靠山,再加上自己的父亲在朝中如日中天,她根本不担心夏綦柏敢休了她。
借着桂嬷嬷整顿王府规矩,林夕乐将府内的用度划分的越发严格,尤其是针对多福轩,吃穿份额,月银,冬日里的炭,最是少的可怜。
陈冰畏寒,阿源只能偷偷将之前夏綦柏送来的红螺碳拿出来烧,但是林夕乐隔三岔五就派人来,说是检查陈氏规矩有没有学完就忘,桂嬷嬷回宫前特意嘱咐了,要多加监督检查。这不就是来看陈冰有没有私藏东西吗?
不止是碳,冬日棉衣的份额也减了,给多福轩送来的是最差的黑絮棉做的冬衣,而且只有两件!
膳食也削减了,早膳只有清粥,午膳是冷了的带着诡异味道的菜,晚膳只有菜汤,味道跟刷锅水无异。
阿源已经气的要杀人了,红秀众人把拿回来的菜尽量先让陈冰先吃。可是陈冰哪里吃得下,那泛着酸味的菜一看就是放了不止一天的剩菜了。
快半个月了,终于在元宵节的前一天,陈冰病倒了。
来到大昭快两年了,陈冰自持身子还不错,被夏綦柏捧着,吃得好,养的好,自己也会注意锻炼身体。除了刚来时得过两次风寒,流了几天鼻涕,便再没有生过什么病。这一次,是结结实实的发起了高烧。
躺在床上,陈冰冷的直打哆嗦,盖了三床被子,还是像虾子一样蜷缩着。没有暖炕,没有汤婆子,阿源几人只能围着给她取暖。
不一会儿,红莲回来了,低着头带着哭腔道,“姑娘,王妃说,正月里不宜传出有恙的消息,说是不吉利,让姑娘自己忍忍,不许府医来。”
陈冰连呼吸嗓子都是痛的,阿源摸着她滚烫的额头皱起眉头,转头瞥见红莲红肿的左脸,面色更加阴沉。陈冰浑身酸软,头疼欲裂,还是坚持着说道,“咳咳,红莲,没事,去给我烧点热水来。”
红莲刚要接话,阿源连忙示意她出去。实则多福轩里已经没有碳了,更别提热水了。林夕乐这么明目张胆的苛待陈冰,是咬准了夏綦柏这会子没空理会后院,还是不敢动她呢?
握在阿源手里是陈冰冰冷的手,这个时候随着陈冰剧烈的咳嗽抖了起来。阿源连忙扶起陈冰,让她靠在自己怀里给她顺气。
陈冰喘着粗气,“阿源,我没事的,过几天就好了。”
阿源生硬的打断她,“你别说话了!”
“哦。”
过了一会儿,阿源放缓了语气,“放心,有我在。”
这时,红秀突然进来,在阿源耳边说了几句话。阿源表情终于好转,将陈冰交给红秀,转身出去了。
陈冰身体软软的,一入红秀怀里,红秀只觉得一只滚烫的火炉抖着进来了。赶紧用被子使劲儿裹了裹,抱住陈冰。
大概五分钟后阿源回来了,竟是贺大厨实在不忍心,偷偷派小徒弟送了吃的来!现在多福轩里外都是林夕乐的眼线,小徒弟也是从后院的狗洞躲着进来的,实在不易。
陈冰看到那碗热气腾腾的白米饭和自己爱吃的酿茄子,眼泪刷的就下来了,什么也不就,白饭就吃了两大口,边吃边抽抽,红秀心疼的一边给她擦眼泪,一边哄着。
阿源站在门口,看着瘦了好几圈的陈冰,吃着饭还时不时的咳嗽两声,目光从愤怒到心疼,再到坚定,唤来红莲道,“今晚你们轮流守着姑娘,我出去一下。”
红莲虽然疑惑,但也知道以阿源的本事,这王府根本拦不住她,要不是真心想留在姑娘身边,阿源早就远走高飞了。于是郑重的向阿源点了点头。
上京西大街一个颇具气势的药堂前,一块神气的匾额上写着“凌虚堂”。
喻千凌坐在后堂,敲着二郎腿,嘴里还吊着一根长长的药草。
站在他面前的,正是阿源。
过了许久,喻千凌才慵懒的开口,“我说阿源呐,咱们几年没见了?”
阿源双手握拳垂在身侧,“快五年了。”
“五年啊,啧啧啧,我还以为你已经把天涯阁都忘记了呢。”
阿源深吸一口气,“我没有忘。”
“哦?是吗?”喻千凌把腿放下坐直,“那你一进门,见了本少爷,连个称呼也没有?”
阿源白眼再就要翻上天了,定了定神,“少阁主。“
“哎!这还差不多,”喻千凌一副欠揍的表情,“对了,你怎么知道我在上京?“
“我猜的。“
“……好吧,看在你尊称本少阁主的份上,你说吧,什么事?”喻千凌依旧吊儿郎当。
阿源严肃起来,拱起手道,“请少阁主帮忙救一人。”
“哦?救谁?”喻千凌鲜少看到阿源如此求人,在他的印象里,阿源永远是一副冰块的面孔,跟在她的父亲身后,不言不语。
“瑞王府,陈氏。“阿源答。
喻千凌听到陈氏,便知是陈冰,一下子收起了嬉笑的表情,“她怎么了?”
“她受寒多日,高烧不退,也不曾进食,今日才刚刚吃下东西。”
喻千凌眯起眼睛看着阿源,心中思索,瑞王宠妾,能让阿源开口求自己帮忙,能让班云赞不绝口,能让夏綦枫勒令他注意言行,这陈氏绝不简单。
“瑞王府吗?行,那走吧。”
多福轩里,终于吃了顿饱饭的陈冰,躺在床上熟睡,面色终于不再是之前无血色的苍白,但仍旧是高烧不退。
帐幔外,喻千凌坐在凳子上,看着帐内模模糊糊熟睡的陈冰,脸上没有往日玩世不恭的表情,对着阿源道,“还好你叫了我来,烧了三日,寒气都要入肺了。”阿源向前一步,凝神道,“要紧吗?”
喻千凌看着阿源紧张的样子,莞尔,“本少阁主亲自出马了,自然不会让她有事。”随即站起来,交给阿源一个瓶子,“这是天涯阁专门驱寒固本的药,每日给她服下一颗,温水服送。”
阿源小心的收好,喻千凌接着道,“你等会儿再到凌虚堂去拿药,拿什么,他们自会给你,这位陈姑娘不止受寒,还有些气血不足,她是否经常手脚冰冷?每月那几日腹痛难忍?”
阿源看着喻千凌点了点头。
“哎,本就体寒,冬日里还这般折腾,啧啧啧…”
阿源别过头去,掩不住脸上气愤的表情,“多谢少阁主帮忙。”
喻千凌倒是受得其所,“客气咯阿源,看在你和班云的面子上,本少阁主也不会见死不救啊。”
阿源深深吸气,转过头来,“我送少阁主出去。”
喻千凌又开始打哈哈,“哎,用完人家就送客,真是。”
惹得红秀红莲侧目,阿源咳了一声,“喂!”
“好好,我就说说。对了,我会在上京待一段时间,过两日我再来看看她,药丸你给她吃着,我会再拿来。”
阿源“嗯”了一声表示知道了。
说完,喻千凌翻身飞起至屋檐,轻飘飘的离开了瑞王府。
阿源手里捏着药瓶,侧耳听了听院子内外的动静,确定无事后,才转身进了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