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决定留在知味斋。
这话一出,孟青舟就得开始给他算算账了。
按照这个时代的货币换算,一贯是一千钱,两贯则是一两,那么他要想存够二百两的话,光凭借着每个月发的月钱,估摸着也得……
除非他去做体力活,自然就可以多跑几趟,多赚点钱了,不过看他这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样子,怕是要跟孟青舟掰手腕,他都赢不了。
小胡子忍都忍不住的表情几番变化,似乎是看到了自己痛苦的未来。
小胡子大名方锦。
听名字就知道他肯定是个做账房的料(?)
孟青舟看他又陷入了思考之中,实在是忍不住感叹,这人怎么这么容易陷入自己的小世界里,也就把他晾在那先晾一会儿。
趁着早上没什么客人的这个空档,她调出了地图,然后想着抓紧时间出去跑两趟。
她已经想好了大概要种些什么东西,为了掩人耳目,所以她打算去城里头找几个过路的胡商买点东西,往后要是别人再问起来,她大可以说这种子是从胡商手里头得过来的。
毕竟沅陵县这边,离官家划分出来的行商道还挺近的,所以官道周边的这些小地方也经常会有胡商来来往往,那些人流动性非常大,今儿个碰着一个,谁也说不准下次还能不能碰见,拿来打掩护是一个再好不过的选择了。
出去跑完两圈之后,孟青舟手里头提了一堆香料回来,她跑到后院,把瓶瓶罐罐都拿出来,整理了一下这些香料之后,就打算去外头收拾一下,然后准备营业了。
就没想到,刚掀开后面的帘子,她就看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出现。
“白公子,今个儿怎么突然过来了?”
“......”
自从那天在这店里头尝过一碗菠菜豆腐汤过后,白时卿就没有再来到店里头过了,不过他有叫下人来这儿点单,送到府上去,孟青舟琢磨着可能是因为他们两家从前的事儿让白时卿觉得有点尴尬,所以才不过来的。
他今儿突然出现,还真是有点让人想不到。
而且一段时间没有见,他脸色看起来红润了不少,但是也不知道怎么,神态中好像有几分焦虑,进来了以后先是一顿左顾右盼,就好像是在找什么似的,但是他要找的东西应该没找到,所以他就有些失落地坐到了旁边的桌子前头。
“孟掌柜,今天店里头有什么新菜色了吗?”
孟青舟虽然好奇他刚刚在那儿看是找什么东西,但是她对别人的隐私也没有什么太多的窥探欲,就很是自然地接了话:“都已经写在板子上了,我直接拿出来给你看吧。”
今天院里头准备的食材比较多,所以板子上都写了五道菜。
白时卿如今的口味其实和孟青舟挺像的,都爱吃辣,但是如今市面上流行的胡椒他又觉得辣的不过瘾,拜那条烤鱼所赐,他觉得,也只有孟青舟这儿的辣味才让他格外舒坦。
“就这个吧。”他指了板子最下头那道菜。
孟青舟瞥了一眼,便说:“好的,稍等。”
白时卿也没什么意外的果然就点了那道辣菜,香辣坛子肉。
其实孟青舟总觉得要是这儿有条件的话,旁边放上一瓶啤酒才是最惬意的生活,他琢磨着这往后有机会了,要是能够研究研究啤酒这玩意儿是怎么做出来的,那可就太好了
反正闲话不多说,她生了火以后,就把囤着的带皮五花肉给拿了出来。
五花肉得先放到锅里头煮熟,然后拿出来晾的时候顺带着切成四方丁。
余下的就是那些经过处理的调味料了。
这道菜的调味料需要早做准备,昨天晚上孟青舟就已经处理好了。
差不多就是找一些蒜和姜切成沫子,然后将剁碎的辣椒、蒜末和姜末拌匀以后尽量晒干水分,然后加一些辣椒,盐巴,味精和白糖,如果有细辣椒面和五香粉的话就最好了,这些所有的东西加在一起搅拌均匀,调味料就可以了。
把已经煮熟的肉丁放进这调味料里头搅拌均匀,接着找个坛子密封。
最正宗的吃法应该是放进坛子以后密封几个小时以上,但是孟青舟做了改良,放进调味料里的搅拌均匀之后,静置一盏茶的功夫,接着就可以取出来,然后放到蒸笼上蒸了。
等到上桌之前切一些碎葱花撒在上头,端出来的就是一碗喷香四溢的香辣坛子肉。
而这一份香辣坛子肉刚一端到白时卿面前,他就被呛得打了个喷嚏。
他赶紧很是没有形象地捂住鼻子——
孟青舟在制作的时候已经尽量照顾他的口味了,加辣,但是绝对不能特别辣,只不过,这味道到底还是有点冲,冲得人口水直流,又忍不住鼻子痒痒,想打喷嚏。
白时卿清了好几下嗓子,才算是稍微平静下来,然后,他看着面前这么一盘红艳艳的肉丁,再看看旁边那一碗正冒着热气的白花花的白米饭,感觉自己现在已经沦落到吃个饭都需要鼓足勇气了。
可是吃辣真的会上瘾,那种口腔中独特的灼痛是不吃辣的人所无法体会到的快乐。
他小心翼翼地伸出筷子,夹了一块肉丁。
经过这段时间的锻炼以后,其实白时卿已经越来越会吃辣了,这次的新菜品就在他咬下去的那一瞬间,他感觉到肉里头仅剩的那一丁点汁水似乎已经完全和辣味所融合了。
舌尖迅速传来熟悉的刺痛感,调味料里头所用到的辣椒劲儿有点大,刚一上来就开始发功,再加上这菜和饭都是热的,热气和辣味交织在一起,那简直就是绝杀!白时卿吃了几口之后鼻尖上就开始冒汗了,整个人雾腾腾的。
辣劲儿越来越浓重,他整个人就有些恍惚。
其实今天来店里头,他是想等一个人,他知道,那个人既然回来了,那就一定会来这里。
昨天晚上下了一场雨过后,沅陵县里头倒是清爽了不少,今天天气看起来比之前更好了,一切似乎都被雨水所冲刷,洗得干干净净,所以白时卿今天原本是要和家里人去上香礼佛的。
可是关键问题就在于他确确实实起了个大早,也出去了,但在城门口他却看到了一个人。
那个人他可再熟悉不过了,就算只是简简单单的一个侧面,他绝对不会认错人。
那是他曾经的未婚妻。
从前和他有婚约的孟家二娘。
只不过孟二娘自打离开沅陵县以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就好像她想故意切割掉自己从前这一部分生活一样。
现在她又回来做什么?
她是来找孟青舟的吗?
白时卿想不明白,不过他关心的重点并不在于这些,他想和对方见个面,也没有什么其他的想法,就只是想把他们从前的那些千丝万缕做个彻底的了结,因为白时卿一直念念不忘,他不明白孟二娘为什么要舍弃他们两人之间的过往,而去做出这样一个让人意想不到的选择,难道他白家一个少夫人的位置真的不如知府家的侧室?
他心里头一直想着,又习惯性地想叹口气,但是他却忘记了自己这会儿正吃东西。
那种辣味尚且没有褪去。
而他这一吸气,就立马感觉到喉咙里头一阵灼痛感袭来,让他忍不住咳嗽出声。
“咳咳.....咳咳…!…!”
孟青舟正给斜对桌的客人上菜,听见他那边的动静,转过头去,就看见他咳得满脸通红,双眼都已经泛了泪光。
她赶紧过去了一方干净的帕子让白时卿擦擦,正想问他这是怎么了,怎么忽然就呛到,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呦,孟掌柜,今儿个店里头生意不错啊?”
阴阳怪气的声音传来,那种独特的腔调让人甚至都不用转头去看,光一听,孟青舟就知道来的肯定是张捕头。
这人一来,绝对没有什么好事。
孟青舟也就没有再管白时卿,而是转身走到了门口,故意踩着台阶居高临下地看着站在门外的张捕头:“呦,是官爷啊,你今个儿看起来也挺闲的嘛,怎么想起来光临我这小店了,是特意来花钱吃饭,给小女子捧场的吗?”
她也学去了对方的阴阳怪气。
张捕头的脸色果然就更加难看。
“孟掌柜,前些日子咱们才刚见过面,你不会这么快就忘记了吧?”
“有吗,我这属于贵人多忘事,记不得了呀,您是什么时候来过咱这店里头啊?要不您先帮我回忆回忆?”
“......”
她这态度大变,跟那天签文书的态度完全不同,张捕头立刻就怀疑起了她是不是还有什么依仗,要不然,她区区一介平民,又如何敢用这种口气跟衙门里的人这么说话?!
“您找我什么事儿啊,麻烦你有事赶紧说,说完了我好回去,这会儿正忙着呢。”孟青舟随意拨弄了一下耳朵上头挂着的小珠子。
这是她前两天逛集市的时候,路过一家首饰铺随手买的,还挺好看,就戴着了。
但她这样子真是气人,张捕头脸上肌肉似乎都抽了一下,随后咬牙切齿地说:“既然孟掌柜忘事忘得这么快,那我倒还真要提醒你一句了,谁允许你把这豆腐的秘方当做招揽生意的噱头了?真是好样的,我看你是想让苦主重新把你告到衙门,再送你去多吃几顿牢饭才肯老实!”
他不提这个还好……
一提起这个,孟青舟立马就笑了。
斜对面的豆腐坊还有不少人,自然是把他们这在门口的争执全部看在眼里,正是听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的时候,就听见孟青舟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