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这么晚了，乐君跑哪里去了？”
“谁知道呢，没准和铃约会去了也说不定。”
相比于姐姐的忧心忡忡，天海七明月则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漫不经心地翻看着手中窄小的文库本小说。
餐桌上是摆放齐整的碗筷、已经略微变凉的晚餐。
天海九琉璃站在阳台的推拉门前，远方夹在大厦之中的东京塔闪烁着蒙蒙的亮光。
“...而且乐君怎么连line都不回一条。”
天海七明月双手扶了扶金丝眼镜，抬起眼来看向天海九琉璃的背影。
......
莫名停顿片刻。
“姐姐在担心？”
“当然...”
“姐姐担心的其实不只是他为什么没有回消息吧。”
“......”
“姐姐？”
天海九琉璃从远方收回了视线，低垂下了精致眉目，“......”
天海七明月合上书，她明白姐姐是在回避什么。
“我明白现在姐姐心里担心的情绪，可姐姐要明白，有些事情，是没办法逃开的。”
天海九琉璃突然把目光看向了和自己面容一致的孪生妹妹，“...七月是怎么看待这件事的？”
“什么事？”
“...七月，我说的，你一定明白。”
“我回答不了。”
“回答不了？”
“的确回答不了。这件事情太过复杂，不论是某人，亦或是我们，感情都是一团乱麻。”
“......”
天海九琉璃不太想这么承认。
可事实就是如此......
对待之雪，自己、七月、乐君...三人都拥有感情。
这么久以来相处的时光，不是虚假的...自己同情她的过往，希望能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对之雪好点。
七月也是如此...
两个多星期前，之雪主动选择离开，什么都没带走就离开了这个家。
自己和七月是亲眼看着她离开的...
带着不舍，带着内疚...明明很想留在这里，很想和大家继续度过每一天...可走的时候，却连回头多看一眼都做不到。
自己和七月...都能体会到yuki心中的情感......
所以这两周，榊原乐变得总喜欢出神，自己和七月都没有说什么。
相反，自己和七月同样怀念之雪。
天海九琉璃心里难过，她坐在妹妹旁边的沙发上，试着向她询问：“...七月，有没有可能，我们可以让yuki回来...？”
“没有。”
天海七明月回答得直接了当，他安静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我们与之雪之间的事情，爷爷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既然兄长做出了选择，那么yuki就没有理由再呆在这个家。”
“我觉得还是有一点回转的余地的...”
“姐姐，”天海七明月对向了天海九琉璃的双眼，“yuki的感情需要处理，而要处理这個感情，就必定会与我们产生矛盾。虽然我也很不希望之雪离开这个家，可主动选择退出的，是yuki自己。我们理应尊重她的选择。”
天海九琉璃却先叹了口气，“...是她自己主动的选择没有错，可这也是会让她难受的选择。之雪甚至都不愿意与我们作对...她在知道自己做错了事情后，还一个劲的对我们道歉。”
“...姐姐这话就说得很奇怪。这相当于在帮自己的对手说话...姐姐现在心已经变得这么软了？”
“我知道...可...我们之前不也是对手么，七月。”
“......”
天海七明月缄默片刻。
“那姐姐是想让某人答应之雪的感情？姐姐还能再次接受背叛？”
“...不...也不是。”
“姐姐的想法到底是什么？”
天海九琉璃没再去看妹妹的双眼：“我只是觉得，事情还有回转的余地而已......”
啪。
天海七明月单手将手中的文库本相合。
“不是不能理解姐姐的心情...姐姐现在的纠结，就和姐姐之前在纠结应不应该接受我一样。但有些事情，不能再开特例，有一有二没有三。任由事情发展到最后，很有可能导致我们几人的关系全部崩坏。
“之前的事情就算了，某人也算不知情。他虽然需要为此负责，但从事情的根源上来说，那并不是他的主观行动。”
天海九琉璃语气低落：“我明白...”
“姐姐可别忘了，某人还答应过和姐姐你一起去英国。yuki的话...希望她能遗忘或者放下这段经历吧...以后还有机会再见面的。”
“......”
*
啪——！
白金高轮公寓楼下外，榊原乐迅速关闭车门，伞都没撑，便雷厉风行地踏入梅雨中的街道。
“欸！欸——！等等啊你！”
他步伐快得，让被迫付车费的榊原铃差点没跟上。
榊原铃撑起透明雨伞，好不容易才追上了老哥的步伐，还把手举得高高的，好让雨伞盖过他的头顶。
别人是两秒一步，他是一秒两步！
榊原铃都不得不加速脚步，以便跟上他行走的速度。
“哥。”
“......”
“老哥。”
“......”榊原乐专注向前，转眼便来到了高档公寓大楼的楼下。
“老哥！”
进了楼下的大厅，榊原铃才终于把他拽住。
榊原乐向她看去，“怎么？”
榊原铃瞅见他这表情，瞬间不满，“还怎么！我就没见过看到断头台还赶着去送死的！”
“......”榊原乐没有理会她，继续向前走。
“欸——！欸！停下，你给我停下！”
榊原铃见还是喊不停他，加速跑了过去，手里捏着雨伞的同时，还张开双手将他拦在了电梯门口。
这丫头的表情罕见地认真严肃起来：
“榊原乐！我说，你是疯了吗？”
榊原乐还从没有见过阿铃有这样的表情，被她喊停了脚步。
恰恰相反，不是疯了，而是非常冷静。
“没疯。”
“没疯你还着急去送死！怎么，伱是觉得两只狐狸在你身边过得太好，所以你就想把她们赶到十万八千里外去？我不允许！我好不容易才习惯和她们两人相处，你凭什么就要把我这么久以来好不容易建立起的努力全部摧毁掉！”
“阿铃，事情不要只看表面。”
“听不懂！什么表面不表面的，我只知道你现在上去就是找死！找死也请你冷静一下好吧！”
“......”
榊原乐闭上眼，深呼吸一口气。
“阿铃。”
“干嘛？你冷静下来了？”
“你认为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什么人？”榊原铃视线飘向远方，思考了片刻，“烂人！但是是好的烂人。”
“你认为我从小到大，为什么会那么照顾你？”
“...因为我们是兄妹？”
“那你觉得其他家庭兄长，有我照顾你照顾得多么？”
“...那肯定没有...我现在的性格也都是你惯的...你太会照顾人了......”
“那你对我这种性格，是什么评价？”
“什么评价...？”
榊原铃踌躇起来，她不明白老哥为啥要这么问。
可这问题，她不是没有思考过。
所以很快便咬着唇，看着他回答道：
“我就是被你养大的，我能有什么评价？我能说你这性格就是没用、就是烂得彻底么？不可能...那样就是在否定我这个人的存在...受你那么多的照顾，受你那么多年的关照...不去感谢，反而去否定你这样的性格，才是世界上最大的谬论。所以...我的评价就是——不管其他人怎么看，反正我喜欢！”
公寓楼下的大厅算是个休闲咖啡店，有不少人坐在这里喝咖啡欣赏梅雨。
所以榊原铃这么大声的说出这种话，也觉得超羞耻。
羞耻到她的脸都通红了。
被家人这么大声说出这种家人层次的“喜欢”，的确...挺羞耻的。
这世界上绝大部分的家庭，甚至连一个“爱你”都不好意思对自己的至亲之人说出口。
阿铃还是公众人物，这话要是被什么人拍下来发到网上。
绝对是要火爆网络。
所以她说这话，也算是豁出去了。
“所以，阿铃你也是认可我这种性格的，对吧？”
榊原铃闭着眼，双手张开，吞吞吐吐地大声喊道：
“没、没没没错！虽然有时候特别恶劣，但你就是这样的人...硬要说有什么错误的地方，就是不会把控对其他人的距离！标准的臭渣男一个！”
“既然阿铃都这么认为了，也明白和清楚我是什么样性格的人了。我作为榊原乐，也理应把榊原乐这个性格贯彻到底，不是吗？”
榊原铃这才略微反应过来他说这话的意图，“...你什么意思？”
“事情很简单了，很清晰了，人就是要做自己，既然我心里牵挂不下yuki，既然我还在为过去的日子感到怀念，既然我不忍心看到她变成那样...那就应该遵循自己的内心，去把她接回来。”
“什么啊！你混蛋啊你！...虽说我也支持你吧......”
榊原铃稍稍嘟囔了一句，然后又立刻义正言辞地说道，“可七月姐姐和琉璃姐姐怎么办？她们那么对你！你今天要是敢上去说这话，我往后几十年只能在东京湾潜水的时候看到你这家伙的混蛋样了！”
“这又不冲突。”
“...？你在说什么，这根本就是冲突的好不好！”
榊原乐语气平稳，“阿铃，就像是刚才说的那样。你认可的是我的这份性格。通过过去的相处，通过今天下午放学七九对我说的话，我也百分百可以确定...七九喜欢的本身就是我这种性格。
“如果我连‘自己’都不能完美做到，如果我对自己的内心想法都还在踌躇犹豫，又怎么去担起榊原乐这个身份？
“换句话说，七九喜欢的就是爱她们的我，喜欢的就是会同情、会去关心她们的我...如果我连关心和同情他人的心理都失去了，又怎么去担起她们对我的喜欢？”
...？
这说的是啥啥啥？
榊原铃听不太懂。
这家伙是不是在说那种“如果我不去做，那么我就不是我”的那一套？
“...听不懂你说的，但这就是你要背叛七月姐姐和琉璃姐姐的理由？我虽然希望如此，但还是更希望你能有个正当理由，挑选合适的时候，而不是现在。”
“阿铃，都说了，这并不是背叛七九。另外，我再给你解释一遍我的意思，如果...如果我选择抛弃我的同情心，选择无视之雪，那么就相当于否定了过去自己......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和七月琉璃的事情，我接受她们，她们喜欢我的点...那次不是因为我选择去同情她们的遭遇？如果我连同情这种心理都失去了，以后的我是不是也会不再会与她们产生任何共鸣和情感交流？”
......
好，好难思考。
榊原铃发现就算自己绞尽脑汁，也难以完全明白他的意思。
先等一等...
从一开始老哥说的话开始回顾。
一、
老哥他认为自己的性格包含同情心和关心他人的品质，并认为这是他与七月姐姐和琉璃姐姐建立情感共鸣的基础。
二、
老哥又认为如果他选择抛弃同情心，选择无视yuki的处境，那将否定过去的自己。
老哥接受七月姐姐和琉璃姐姐，并帮助她们是基于同情她们的遭遇。如果他失去了同情心，那他与她们之间的共鸣和情感交流也会消失。
三、
老哥认为作为他“榊原乐”，他应该做自己，遵循自己内心的想法。他心里牵挂不下yuki，所以决定接回她，贯彻自己的性格和内心......
综上所述。
老哥是想坚定地做自己，坚持自己的性格和内心，同时将同情心和关心他人的品质贯彻到行动中......
貌似...
有点道理啊。
这也是值得为人称道的想法——“坚持做自己”。
可是，在面对七月和琉璃的时候，背叛这事儿是无论如何也躲不开的啊...老哥这又打算怎么——
“欸？我...哥呢？”
榊原铃冥思苦想半天，这才忽然发现站在面前的人，没影儿了。
她立刻转头去看身旁电梯的led面板。
发现上面的数字，刚刚跳到“14”。
“完...完蛋。”
榊原铃瞳孔一缩，连忙到旁边电梯，不断按上楼开门键。
等到自己这架电梯慢悠悠从地下车库上来，榊原铃才惊恐的发现，老哥坐的电梯已经显示到达了第十六层。
“快...快啊快啊...”
电梯门一开，顾不得里面的一群人，榊原铃连忙走进去。
快速按下16层的按钮。
3层、5层、8层、9层...
电梯每在一层楼停顿一次，榊原铃就感觉自己的心跳要加快不少。
找死...某人这种行为分明就是赤裸裸地找死...
不只是七月姐姐和琉璃姐姐，要是让伯父知道了这件事。
怕是这辈子都不会再和他联系了吧？
不要...
虽然想要yuki回家，但不是这样的破烂结局。
这样的结局，反而是自己目前最不想要的看到的...
电梯快啊...
快啊！
怀揣这样不安的想法。
榊原铃乘坐的电梯好不容易才抵达十六楼。
她飞奔出去，以自己最为快的速度跑到家门口。
拿出钥匙转开门，鞋都没换就踏上了玄关。
“老哥！！”
她飞快地冲入客厅，却看到了眼前的一幕——
桌上做好的饭菜飘出热气，阳台外的梅雨淅淅沥沥个不停。
榊原乐站在天海九琉璃和天海七明月的面前，没有过多的表情，只是简简单单的对她们把这句话说了出来：
“琉璃、七月，我...想把之雪接回来住。”
榊原铃甚至都来不及拉住他，只能眼睁睁地看到在家等他回家的七月姐姐和琉璃姐姐，听到混蛋老哥的这句话。
完、完蛋...
铁定要完蛋。
她不由这么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