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热闹的人久久不散,还越来越多。
大街小巷呦呵一声,万人空巷。
一处偏僻的小院子里,野草横生,要不是屋子里时不时传出断断续续的呵唱,都要怀疑此处无人居住。
凉席上石老爹翘着腿,一手拿着烟斗,端起搁置在一旁破了个缺口的碗,碗里装着分不清到底是水还是酒。
鼻里冒着白雾,抿了一口,闭着眼,吧唧一下嘴,回味无穷,石老爹满脸享受。
石老爹原名叫石头,是他那过世的老娘随口取的。
自他四年前定居在海天镇开始,镇里的小孩子就被爷爷、奶奶三令五申,要求叫他为石老爹。
他孤家寡人一个,这样叫才显得他们海天镇热情好客不是!
他叫石头,小时候叫小石头显的亲切,老了难不成被小孩子叫做老石头不成?
他能捞到一个石老爹,还是因为镇里就有一个与他同姓的。
都叫石叔,谁知叫的是哪个,为了区分开来,就叫石老爹好。
当时他老娘把他生下来,一看是个带把的,偏他老爹还是个没眼力劲的,抱着他就道:[给娃取个名字吧!]
石老娘心心念念的都是女孩儿,还特意找了个据说很灵验的看相先生算了一下。
看相先生伸出两只手指,相互摩擦,石老娘秒懂,拿了一袋足重的钱袋子递上去。
遂高深莫测:[这是个有福的女娃娃。]
石老娘盼天盼地,十月怀胎,女娃名都取了不下上百个还不如意。
谁知既是个带把,看着皱巴巴,丑不拉几大声哭闹的襁褓。
不满道:[就叫石头吧,命硬,好养活。]
竟不想一语成谶,他命硬,几次死里脱生。
渡过了荒年,还能从战场上活着回来。
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日子里如今想来弥足珍贵。
他从战场上退下来时,刚好五十六岁,无处可去。
朝庭对退伍的老兵尤为善待,不管有没有家人赡养,每月都能领补贴,虽不多,好歹能吃饱。
一年下来总共二十四两银子,于寻常百姓家而言尚有富余。
若无后辈赡养的,襄州就是最好的选择,襄州有将近一半都是从战场上退下来的。
襄州地势优裕,是有名的水产之乡,水力好,船舶又众多,每天来往的船只多不胜数。
人更是千奇百怪!
向来是兵家必争之地。
能从战场上活着退下来的,身体太多出缺陷。
若是在其他地方,还可能接受他人异样的眼光。
但在襄州都又是另一翻景象了。
他忘不了,战场上硝烟弥漫,到处充满着死亡的气息。
乌鸦声起,处处悲歌!
他的挚友,就希望能在退伍之后去襄州生活,也不枉这一生。
可天终是不遂人意,到底意难平了。
战争过后,一片死寂,前来应援的军队终是慢了一步。
他从尸骨堆里侥幸活下来,心早已千疮百孔。
这世上再也无人能懂他,无人与他秉烛夜谈,无人与他把酒话桑麻。
万般寂静,只有这真正属于他的这小院子才能让他安心。
说来,他每年清明时节都会去襄州一次,那里正如挚友所说的一样。
茶楼酒肆,歌台画舫热闹非凡。
连人也是与众不同的。
他原想依照挚友的意愿,打算把骨灰撒在襄州的海面上。
可离了,他还是不忍,挚友马革裹尸,这一生,除了他,无人能记得挚友了。
他不想此后他连个上坟的地方都没有。
他在襄州找了个山清水秀的地段,把骨灰埋在里面,起了个坟,坟上写着未亡人。
而他则选择留在都城,襄州于他而言是个伤心地。
百户在都中家境殷实,恰好又欠了他人情。
于是他找了百户,让百户找个偏僻一点的屋子。
百户爽快答应了,这于石老爹而言是个难事,但于他而言却是再简单过的事。
他欠了石老爹人情,素日里能帮则帮,不过能是些小恩小惠。
有点辱没恩人!
但他又不知道石老爹想要什么,贸然开口就更显得他狭隘了。
他心中难安,这不石老爹有事找他,他岂有不答应的道理。
这都中一砖一瓦,官府都要登记在册。
就算再偏僻也能找出来,户主是谁写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
海天镇位于都城边缘,却能很快就能到达都中。
这里有条直通都中的暗河,海天镇也因此而得名。
这一来一回五盏茶的时间,也就是说不过五十分钟。
这里外人不常来,因而绿树成阴,狗叫声时常回荡在山涧之间。
年轻人更是少见,最适合老人居住。
这年轻人在外边打拼,风里来雨里去,见惯了都中的繁华,再居住在海天镇就更加索然无味了。
要不是房价大贵,消费不起,每年过年过节还不一定回家。
在繁华的地段呆久了,眼界自然也就不同了,镇里边原本就有个教书先生,很多小孩子都在她那里启蒙。
不过那也是七岁之前,七岁之后,就被父母接过去上学堂了。
水路不仅方便,还快。
在外边混的有出息的子女,父母也接了过去。
在外边过的不如意的,除了捎一些日常用品回来,才能见一面。
以至于,海天镇如今很多屋子都是空屋。
镇里的老人闲不下来的,这儿女都在外边,身边也都没个帮衬。
索性合在一起干活,才有劲。
闲时两两相约到都中最繁华的小吃街去逛。
毕竟,他们也是从年轻时过来的,老了没必要委屈自己。
人生最快意的事莫约,年轻的时侯浓墨重彩,老了简衣素行。
镇里鸟语花香,活着的感觉真是好。
石老爹睁开眼!
“郡主在梦浮生现身了,如今更是不可耐烦了。”
“走!走!”
“去看看,我可是赌了全身家当,就等着大赚一笔呢?”
“你说我会不会大赚一笔。”
刚从凉席上滚下来的石老爹。
此时衣衫不整,摸着木屐就往门口走去。
赖二双手合一,嘴里反复默念一定能大赚一笔的。
院门中央,石老爹就看到他的酒友赖二来回走去,野草上放着一个坛子。
一看就知道他此时的兴奋,难以形容。
“石老哥,我都打听好了,富婆楼里赌郡主是个痴情人的,就有这个数。”
赖二张开十指,翻来覆去。
“九百万两银票,还有六箱的细软呀!”
赖二双眼放光,好似他面前就是白花花的票子,还有各种首饰和贵重衣物。
“早知道我就先把自己卖了,再赌回自己好了。”
“唉!怎么的我也值五十两银子的。”
赖二似乎很恼火,为他的愚蠢而不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