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一点，警察病院内。急诊室的夜晚依旧是那么忙碌，甚至于忙到在一旁等清创缝合的德川几人显得有些格格不入的程度。
“在这里的病人中我只能算是轻伤，还是不要占用宝贵的医疗资源比较好。”萩原在拒绝浦园提议插队的建议后如是说到，“其实回学校也可以，我只是被粗糙的磨料划伤了表皮，随便清洗一下就完全可以解决问题了。”
“……不可以呦，研二。”幸村冷漠无情地拒绝了他，“伤口不经过充分清洗包扎有感染的风险，况且玻璃碎屑颗粒细小，很容易在血流的作用下进入血管甚至危及生命，你也不想将来再来这里开刀吧。”
喂喂，哪有你说的这么严重啊，小光。萩原的辩解在其目光触及到幸村些微上挑的嘴角后化为了虚无。以他多年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经历推断（不是），最好不要招惹这个状态下的女生，尤其在女生本人战斗力十分彪悍之时更是如此。
烦躁让松田的卷毛显得有些凌乱：“可是……恐怕我们还要等很久。”
因为长时间放置不管，凝固的血块和黏糊糊的史莱姆流体已经半凝固在伤口表面，形成一个疙疙瘩瘩的外罩壳。但是无论是什么原因，他们也无法让急诊室的医生放下一众危重病患来处理这个并不算急的“简单”手部外伤。
“不用担心，我叫了外援。”德川晃了晃自己的手机，“虽然我父亲是胸部外科医生，但是我问过他了，这种级别的外科处置应该也没有问题，一会儿他会来这里帮忙。”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德川。幸村三人加两位公安放下自己手上的东西齐刷刷地看着德川，最震惊的萩原甚至从凳子上弹了起来。虽然他们之前已经碰见过德川修介了吧，对方也勉强算上已经猜到了他们现在的处境了吧，可你一点不掩藏地就这么把对方叫过来了，这……你做好解释的准备了吗。
没做好啊，但是总不能一直瞒着，德川安静地回看过去。尽管他从长野案件之后就一直回避和家人谈论事实的真相，但是也许他这么做和隐瞒同学自己调查一样除了自欺欺人没有任何用处。也许……也许他们也并非什么都不知晓。
德川不想把时间浪费在无意义的争端上，现在萩原的伤才是眼下最要紧的事：“请帮我联系一间空病房。”
尽管公安的效率维持了以往的高水准，但是德川修介的速度只能说是更快。当德川一行人走出急诊室大厅的时候，对方看起来似乎已经在那等了很久了。
这么快，负责联络的德川第一反应是看表第二反应是头皮发麻。无论是从自己家赶到这里还是从东都大学附属医院赶到这里都不可能这么快，唯一的解释是，对方很可能从见到幸村和萩原后就早早地等在这里了。
“伤口不重，但是这么大创面需要处理的时间会比较长。”德川修介第一时间检查了萩原手上的伤口，“可能会有点疼，萩原同学你要打麻药吗？”
“不……不用了吧。”萩原显得有点腼腆，他想把自己的手抽回来却发现根本抽不动，“平时也不是没受过伤，哪就需要这么小心了。”
“无意义的伤痛除了会让自己承受痛苦之外并不会让别人觉得帅气，虽然路人可能会随口恭维几句吧。”德川修介不赞同地说到，“关心你的人会为此难过，甚至他们会更希望替你承担这份伤痛。”
“……”被戳中心事的德川以及有过类似经历的萩原谁都没有说话。
“放心吧，我的技术很好的。”德川修介单方面帮萩原做出了选择，“双手是爆炸品处理班队员最重要的武器也是最容易出现在世人眼中的部分，你也不想留下一双满是伤痕的双手来换取世人的怜悯吧。”
不得不说，德川修介的这个理由十分精准地戳到了萩原的需求点。因为受伤被树为典型什么的……不行，不能再想了。他诚恳地点点头：“拜托您了。”
因为不想让无关人士打扰到治疗过程（划掉），是因为麻药操作涉及到更高规格的操作流程（还得划掉），德川修介没有允许任何一人进去陪护。于是德川几人只能一边在外面焦急地等待治疗结束，一边利用这点时间把自己的心情从刚才的事件中转换出来。
“wing，我感觉你快凉了。”幸村替自己地幼驯染捏了一把冷汗。她没有夸大的成分，是真捏了一把冷汗。如果只是单纯出现在这还勉强说的过去，看对方劝人这架势……明显是什么都已经知道了呀~
“确实是要凉了。”德川生无可恋到无话可说，家人知道真相这件事根本不在他的预想之中，“退学也许不会，但是接受再教育的几率不会低于百分之一百。”
松田冷酷无情地吐槽到：“这和没有再教育有区别吗？”
“基本没有，甚至还会更高。”德川已经心累到语无伦次了，他转头向幸村求助，“我现在回学校还来得及吗？”
“放弃吧，亲。”幸村打消了自己好友不切实际的幻想，“一会儿你和叔叔单独相处时就使劲哭，使劲使劲哭。反正过了今晚就没事了，叔叔又不会真一气之下把你给介错了。”
“……”你的良心真的不会痛吗，小光。德川捂着自己的想后退了几步。果然他就不能对自己的好友抱有任何幻想，要是示弱能解决问题他至于这么愁吗，况且又不是过了今晚就能不追究的那种错事。
因为德川从小到大一直是很省心的那种成长路线，肆意妄为不会，欺凌更是不可能，其父母几乎并不太会管束他的日常生活，不是原则性的错误基本以口头教育为主。
不仅如此，德川夫妇在生活上也给了其很高的自由度，基本在确认对方知道自己的行为会承担怎样的后果且能够接受这些后果后就什么都不管了。德川也不是没干过逃训练或是去游戏厅这种事，甚至在找家长时也会被帮忙描补。
但是涉及到自伤自毁部分的就完全不一样了，像什么运动社团祖传的自我牺牲式的奉献更是根本不可能过关。德川都不敢想自己父母在知道了自己近日表现之后会有什么反应，不是没想过，是根本不敢想。
“有这么夸张吗，德川同学。”这是同样很心虚却不能表现出来的秋田，“其实只要说清楚就好了，父母总是……”
“问题就是根本说不清楚啊。”德川表情凝重地说到。自己的表现在父母那里基本不可能过关了，如果对方知道少还好说。如果知道很多……
在这种情况下，德川毫不怀疑他们会以强制手段要求自己放弃追查那个组织甚至放弃警察这个职业。如果暂时没放弃，那也只可能是因为他们拗不过执拗的公安，支持是根本不可能支持的。
“时间已经不早了，一会儿我们自己回学校吧。”不想应付公安的德川起身送客，估计他一会儿还有一场硬仗要打，“浦园警官……警局又有新消息？”
从进入医院开始，德川就发现一向兢兢业业的浦园警官没再说过话也不曾传达过公安的最新调查结果。相反地，他一直描摹着自己的手机，表情上也多了几分疲惫和一丝丝……愧疚？
“没事，公安还在调查，一切也都在掌控之中。”浦园说了一句自相矛盾的解释，“是我女儿啦，本来我答应今天陪她过十五岁的生日，没想到今天又折腾到这么晚。”
“唉？！”德川几人没想到会是这个答案，幸村更是迫不及待地说到，“既然这样，那……”
“我还是留在这吧，晚点送完你们我还要回警局。”浦园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我们现在对那个组织了解的还是太少了，要是能多了解一点之后的行动把握也会更大一点。”
可是就算是现在，你的女儿更希望你能回去陪她吧，有过同样经历的幸村和德川明显是想到一起去了。可是他们也没有什么立场去劝，因为对方这个时间还留在这儿的原因不就是他们自己吗。
只是也许他们真的不能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了，危险和不安也不能成为他们逃避现实的理由，德川的心中隐约升起了一个模糊的念头，关心和被他们影响的人还有很多呢。
还没等德川彻底理清自己的思绪，房间内萩原的治疗已经基本结束。德川修介一边一边搀扶着萩原向外走出，一边仔细叮嘱着对方注意事项。
“在绷带拆除之前不要提重物，伤口也不能沾水，更不能因为麻烦就提前把保护套拆了。”德川修介在叮嘱萩原也是在叮嘱德川，“记得按时换药，如果伤口有炎症记得过来复查。”
萩原没来得及开口，反而是德川慎而又慎地点点头，“我知道了。”
“也没有那么严重，只要注意就能好好恢复的。”德川修介宽慰地笑笑，他当然知道自己儿子有多上心这个好友了，“时间不早了。明天还要上课，你们赶紧回学校吧。”
“……”就这么走了？德川和幸村面面相觑，这和他们想象的场景不一样啊。
“接下来没什么事了，口供回来再补也可以。”秋田误以为德川修介的表现原因是因为对方担心他们的存在，“警察学校现在已经开始实习课程了，明早……明天下午再回去也是一样的。”
“他们还是学生，还是别在学校里搞特殊了。”德川修介用一句话表明了自己的立场，“人都见到了，都好好的。”
尽管德川从来没说过自己的处境，也从没讲清楚自己卷进了一个多大的麻烦，但是其实接触过公安的德川修介什么都知道。他知道自己的儿子时刻都面临着死亡的威胁，也知道德川裕也骨子里的执拗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
选择不说不问，这是他在权衡很久后和雅子共同做出的决定。而选择在这个时候提供帮助，则是出于一个父亲对儿子的私心。他无法对自己的孩子真的放手不管，虽然不能提供以身替之的保护，但是适时的帮助还是能做到的。
“爸爸……”德川所有的话语最终都化成了两个字，这一刻他似乎看懂了父亲眼眸中掩藏的情绪。
“执勤的时候记得注意安全，如果遇见危险记得找同伴帮助，别什么都指望自己解决。”别一个人逞强，记得找好友分担一下，德川修介用自己的私心将萩原推到德川身边。
“前辈可能不靠谱，但是他们的经验还是有的。”虽然你们不喜欢公安，但是适时的依赖可以帮助你们解决很多难题，他们也可以陪你们走过漫长的战斗旅途，别太排斥了啊。
“有空带同学来家里玩，和也都念叨很久了。”话说你从去长野之后就没回过家吧，难道我们是什么洪水猛兽吗。带同学来家里有助于增强感情，有什么烦心事或是困难我们也可以帮你分担下啊。
“太晚了，去休息吧。”去睡吧，时间真的不早了，德川修介挥挥手向他们告别。比他想象的要好多了，看来这下他可以不用每天担心自己儿子的境遇了。
“居然被教育了啊。”德川抹了一把自己的眼角。他，什么都看懂了。
“先回学校，要先休息好再去战斗啊。”秋田拿出自己的车钥匙，“走吧，我送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