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查一课搜查的结果验证了细川的推断，这里确实和坠楼者的死存在直接关系。朝向道路一侧的窗户肆意地大敞着，在阳台铺就的榻榻米地板上，目暮找到了一双明显不属于住宅主人的男性皮鞋和一封手写遗书。
遗书上的蓝黑色墨水还没被氧化成墨黑色，遗书的字迹边缘有被水痕化开的痕迹，应该是一两天内才刚刚写就的。而男式皮鞋内还带着温暖潮湿的触感，按现在这个天气来推断应该是才被脱下没多久。
“自杀？！”
德川和萩原在听完目暮警官的解释后面面相觑，尽管这是现场证物调查出的结果，即使这是他们提前预设的结果之一，只是……在现场还存在这么多疑点的情况下警方以自杀结案会不会显得太敷衍了。
“是自杀，按照坠楼者遗书的说法是，他想用自己的死来报复他的初恋女友。”目暮说到这儿一阵唏嘘，“钥匙是他之前趁初恋外出之前偷偷配的，而选在这个时候自杀的原因是为了不牵扯上那个女孩。”
“手写的遗书相对不容易造假，我们稍后也可以和死者书写后的文件进行比对。”目暮说到，“门锁没有被破坏过，阳台上也没有打斗的痕迹。如果尸检结果表明在其血液内不存在镇定成分，应该可以确定这就是一起自杀案。”
不容易造假？明明问题最大的就是这封遗书吧，德川觉得案件调查可不能全权交给搜查一课来处理呢。
“死者为什么要选择用钢笔书写遗书呢，还是用的蓝黑色墨水。”德川站出来质疑到，“先不算钢笔书写的普及性，在使用钢笔书写时配套墨水是必不可少的，退而求其次也要有墨囊做支持。遗书书写一般会在一个相对封闭的空间内进行，但是我们在死者家中并没有发现这些东西。”
“还有蓝黑色字迹，这个字迹的颜色也有问题。”萩原解释到，“在一般公务场合，签字一般会选择黑色签字笔，如果是需要长时间保存的情况则是会选择黑色碳素墨水笔。蓝黑色虽然也广泛运用于档案管理和医师处方中，但是那是因为蓝黑墨水中的鞣酸亚铁会随时间推移而逐渐变黑，换句话说就是……”
“就是在需要查证的时候，搜查人员可以通过氧化的程度回推写下记录的时间。”宫野明美用用右手握拳轻轻打在已经摊开的左手上面，“原来是这样，怪不得警官们可以判定这封遗书是刚刚书写完全的。”
“咳咳。”宫野明美的“夸奖”让目暮显得有点尴尬，“你们俩是想说，这封遗书是假的，死者是被伪装遗书的人……”
“我也不能确定，但是死者肯定不是自愿写下遗书跳楼自杀的。”萩原在自愿上加了重音，“阳台上确实没有打斗的痕迹，不过鞋子和遗书倒有可能是凶手提前准备好，或者也有可能是通过心理暗示的方式让死者自己跳下去的。”
“也可能连犯罪现场也不是这个？既然已经伪装到这个程度，那么再多一点也没什么关系？”细川感慨到，“果然在处理实际案件时不能只依靠推理来断案，还好凶手留下的墨水破绽被德川同学和萩原同学拆穿了，不然我们真的可能要以自杀结案了。”
“咳咳！”目暮警官深刻地感受到自己被对方内涵了，他带着一群经过专业训练的搜查一课警官，总不能连业余人士都打不过？
“情况我都已经了解了，接下来的排查工作就交给警方吧。”目暮这句话其实不太有底气，“这幢公寓内住户有很多，挨个排查下来可能要耗费很多时间才行，今天之内估计不太可能会出结果了。”
“不如你们先离开这里，等到需要了解情况的时候我再邀请你们来警局？”目暮的潜台词是送客，“凶手应该还停留在这个大楼内，如果你们在这个时候单独碰见他会很危险。”
“……”目暮警官您可能不太了解我们几个的人员配比，目暮警官的话让萩原和德川同时默了。两个现役警察官加两个警校优等生加一个可能的组织杀手，真和那个凶手狭路相逢的时候还不知道遇见危险的人是谁吧。
“我们会注意安全的，目暮警官。”回答的人是细川警官，“况且我们这里这么多人在，肯定不会让明美小姐遇见危险的。”
“……好的，那你们自己下楼应该没什么问题吧。”目暮警官无语望天，“注意安全，有情况随时申请支援。”
“收到。”
在和目暮交流完所有已知线索之后，德川一行人顺着公寓内的步行梯逐级向下行走。考虑到安全方面的因素，德川和萩原站在最前面，细川和风见站在最后面，而宫野明美和诸星大则是被围在中间相对安全的位置。
然而在安全表象之下的，却是暗潮之中的波涛汹涌，德川能很明显地感受到以诸星大为中心向四周层层扩散的戒备感。对方的脚步声很轻也很有节奏性，虽然看不见，但是德川也能通过经验判断对方的身体一直处于攻击姿态中。
奇怪，他在戒备什么？德川的第一反应就是疑惑。他和萩原应该不会让对方这么大反应，况且他们在超市门前时对方可还根本没把他们放在心上。这里的环境应该也只是个普通公寓，和龙潭虎穴也扯不上什么关系。可，难道对方戒备的是细川警官？
按照他们之前的推理，细川很可能是那个组织为了掩藏真正的卧底才故意扔出的诱饵，那么也可以间接判定对方在组织内就是个不重要的炮灰角色。同时考虑到对方需要进入公安内卧底等诸多因素，细川应该没怎么见到组织的行动人员才对。
对于诸星大的身份他们虽然不怎么了解，但是最近的很多恶性案件中都能看见其出手的痕迹，凭结果推断对方应该已经在那个组织内担任了一定的职务。可是诸星大今天对细川这么戒备，难道……
正当德川准备重新思考他们关于细川的判断是否准确之时，细川本人突然开口了。
“不要这么紧张呀，诸星君，我们这么多人还保护不了明美小姐吗。”细川给诸星大的戒备找了个合情合理的借口，“况且犯人在已经做好这么多脱罪手段的情况下应该也会考虑自己在犯案后逃脱的方法，因为游荡在大楼内被抓岂不是太蠢了。”
“用蓝黑色墨水写遗书就不算多精明的脱罪手段吧，费心费力了半天的结果却只是画蛇添足？”诸星大的语气极尽嘲讽，“如果凶手本人特别信任自己伪造的遗书，又十分确定警方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想通那些陷阱，那么他还有可能没给自己留后路。”
“日本的警察可没有那么差劲呢，诸星君。”细川慢条斯理地说到，“不过既然你这么想，现在又为什么会选择走可能充满风险的楼梯间呢，这幢大楼的公共设施又没停电？”
“总压迫找到切实的证据才能在没有反驳的情况下论证自己的观点，而且也可以免得警察官们又白白奔波一趟？”诸星大的语气中一点都没留情面，“警察的工作本就辛苦，徒劳无功的加班还是尽可能避免吧。”
“这就是传说中的个人英雄主义吗，诸星君。”被挑衅的细川倒是没有多生气，“虽然协助警方办案的行为值得肯定，但是如果还有下次的话，请你先将明美小姐送到安全的地方之后，再去做那些没办法保障安危的所谓个人主义的行为。”
“哼。”细川的告诫让诸星大嗤之以鼻，如果不是时间地点不对德川毫不怀疑对方很想给或者说他今天的人设很想给细川来上一拳。楼道内的气氛变得有点压抑，也有点紧张。
“安啦。不要这么紧张啦，诸星君，我没有恶意的。”细川故意换了一种轻快的语气说到，“我和明美认识很多年了，当然希望她的男朋友是个很可靠的男性，你就当刚才那番话是关心之下的胡言乱语吧。”
“希望这只是胡言论语，细川君。”诸星大的态度并没有半点退让的意思，他话语中的威胁几乎已经凝结成实体了，“或者你可以找个时间......切磋一下？光靠嘴上说说当然没办法得到确实的结论。”
“我……”在细川准备说出进一步的反击之前，楼梯间内的灯光突然熄灭了。
“啪嗒！”
德川在听见电闸合拢的声音瞬间将自己的感知能力提升到最大值，他没有急于将自己的身体调整到攻击姿态，也没有妄自站出来成为这些人的依靠。相反的，他现在的注意力全在楼梯间内的另外几个人身上。
包括看起来最柔弱的宫野明美在内，可疑的细川三人都没有对突然停电这件事展现出什么意外或者烦躁的情绪来，甚至连慌乱到镇定的过程都没有。德川无法从他们的态度中判断出是谁策划的停电事故。
唯一能和可疑靠上边界的兴许还是细川，他在停电之后几秒安抚风见到：“别慌，我不会让这里出事的。”
喂喂，明明这里你才是那个最大的事故因素吧，德川没忍住翻了个白眼。他提议到：“犯人很可能就在这儿附近，我去配电房检查……”
“还是我去吧，身为警察官可不能把自己的职责推给民众呀。”细川说的大义凛然，看表面还真挺像敬业警官的，“你们的任务是呆在这保证诸星君和明美小姐的安全。还有，请尽快联系目暮警官将这里的情况告知于他。”
“我和你去。”
“我和你去。”
“我和你去。”
萩原和德川同时说到，然而第三个声音是风见的。一无所知的他是目的最单纯的那个。
“我和你一起去，如果有危险也可以互相照应。”风见的坚定是发自内心的，他用右手拉住细川的衣袖，“拜托了，请让我和你一起。”
“……”风见这句话说完，细川的呼吸声明显变重了，然而他在简单尝试挣脱之后还是妥协了。
“记得跟紧我。”德川从细川的声音中竟然听出了几分无奈，“应该没什么危险，不过还是小心点比较好。”
“明白。”风见认真承诺到，殊不知危险的脚步正在悄然朝他迈进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