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晋不置可否,只交代清虚子加紧铸造出铜制的炮管来,然后便领着一众随从、属吏急急忙忙的返回了长安城内。
刚进了丞相府,意外的,颜真卿已经候在了中堂,见到秦晋马上便道:
“那伙叵测贼人刚刚联络了下吏,称,称背后谋主今日将会路面!”
秦晋点了点头,他接到军报也是关于这伙人将要作乱的,想不到这伙人并没有放弃拉拢颜真卿的打算。
不过,颜真卿看到秦晋的面色十分难看,便已经猜到了一定还另有因由,使得这位年轻的丞相脸色如此难看。然则,他也是十分识趣的,知道什么当问,什么不当问。
但秦晋却主动说起了军报的内容。
“刚刚得报,这货贼人今夜会作乱,具体地点尚不清楚,秦某急急从西内苑回来,便是为了此事!”
闻言,颜真卿惊得不轻,他一直以为这伙贼人仅仅是做一些见不得人的事情,但现在看来,他们已经膨胀到敢于公然叫嚣神武军了吗?
然则,敌暗我明,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也能造成意想不到的影响。
“丞相,下吏愿与贼子某后主使接触,以探明作乱的具体地点!”
秦晋当即拒绝了他的这个提议,首先一点,朝廷绝对不可能以仅次于宰执的重臣冒险,再者,就算能取得对方的信任,也未必会马上得知对方的谋划。
“此事也许只是他们虚张声势,神武军将会在入夜后开进长安城,加强城防守备!颜抚君放心,必不会酿成大祸!”
经过这一段耽搁,天色就已经渐渐黑了,颜真卿刚要返回驿馆休息,却忽见军吏惶急进来。
“丞相,大事不好,第五相公,第五相公与路上遇刺……”
“甚?”
秦晋简直难以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们所有的注意力都用在如何防止贼人作乱上,却都忽略了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那就是重臣的人身安全。
“第五相公可,可还活着?”
“流了不少血,伤医救治的及时,没有生命危险!”
“这就好,这就好!”
瞬息间,秦晋又马上传令:
“速拨两百兵卒,护卫韦见素与严庄!”
韦见素是三朝重臣,绝对不容有失,而严庄又是丞相府司直,位虽不显,但事权极重,如果遇刺,影响也是极为恶劣的。
“丞相不必担心,下吏是安全的!”
虽然到了休息的时间,但严庄并没有离开丞相府返回家中歇息。秦晋见严庄安然无恙,心中才稍稍安定了一些,不过韦见素现在是否安全,还真让人难以放心。
过了一阵,派出去包围韦见素的人也送回了消息,韦见素已经安然返回府邸。不过,还是有意外事件发生,几十个身份不明的狂徒试图冲击胜业坊,被守在胜业坊内禁卫击退斩杀。
秦晋咬牙冷笑,这货贼人的动作好快,可惜他们高估了自身的实力。
颜真卿则在一旁问道:
“可捉到活口?”
活捉五人,三人自尽,两人重伤,昏迷不醒!
“好决绝的手段!”
颜真卿经历过无数大风大浪,自然明白,这些人自尽可定不是临时起意,而是一早就做好了准备的。
“丞相,当此之时应立即封闭各坊街市,搜捕贼人!不能给他们逃跑遮掩的机会!”
一般而言,这种组织严密的贼人一定与官府是有勾结的,否则绝对不可能准确的判断朝廷重臣的时间与路线安排。
秦晋铁青着脸,低沉道:
“颜抚君可知,明日是犬子满月,今天日落前,秦某本来是要返回家中的!”
“莫非,他们的目标也包含丞相在内?”
秦晋忽而大笑。
“杀了秦某,神武军将群龙无首,朝廷将重新陷于混乱,某些阴谋叵测的人不正好可以浑水摸鱼了吗?”
颜真卿一阵默然,他内心当中不满秦晋专权,但如果以如此严重的代价换取秦晋的下台,则是万万不能接受的!
一万神武军从西内苑沿着夹道低调的开进了长安城,几乎在一夜之间,长安的大街小巷内尽是全副武装的神武军士卒。而天亮之后,惯常的晨钟没有准时响起,各坊的坊门也没有打开。百姓们不知何故,纷纷揣测着究竟发生了什么。
为了安抚民心,各坊的啬夫很快就接到了朝廷的布告,并向惶惑不安的百姓们宣布了封禁坊门的原因。
当然,为了不使民心混乱,朝廷的布告隐瞒了重臣遇刺的消息,只是宣称即将举行奏凯报捷大典,为了避免意外而要进行一次彻底的排查。
至于具体排查什么,并没有明说,但绝大多数的百姓还是相信了。
自打神武军接管了长安以后,实施了一系列便利百姓的措施,这与从前的掌权者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也使得神武军在百姓中有着很好的公信力。
不过,表面公开的理由,并不妨碍神武军逐一搜查各坊。从鱼龙混杂的南城开始,凡是在京兆府籍册中没有记录的人口,一律被收押看管,调查背景。
短短一个上午,没有籍册而被捕拿的人就已经超过了一千。
这个数字看起来不大,但对于严密管理人口的京兆府而言已经是极严重的使职了。而且,可以预见的,随着搜查范围的扩大,被清理出来黑户一定更多。
要做到一个都不放过,一个都不冤枉是很难的。在目前情况下,也只有搂草打兔子,一并看押监禁。
第五琦的脖颈上包扎着厚厚的麻布,上面还渗着已经渐显发黑的血液。由于受伤不重,他便第一时间参与到搜捕当中,而且建议以雷霆手段处置这些违犯唐律的人。
当然,第五琦并不是要杀掉这些人,而是将所有的黑户不问身份背景,一律充入苦力营去苦力,如此还解决了苦力营渐渐缺少人力的问题,也算一举两得。
“乱世用重典,这些人如果有合理的合法的原因留在长安,又何必终日做这等欺瞒朝廷的事情呢?不遵守律令,扰乱了秩序,就算将他们充入苦力营,也是罪有应得!”
这一次,秦晋没有妇人之仁,而是欣然同意了第五琦的建议。
天黑之前,就已经有近五千人被押解出城,送入了苦力营。
不过,这还只是开始,入夜以后,在第五琦的亲自主持下,神武军又开始搜查长安城内的各个寺庙,不管佛教、道教、抑或是波斯教,但凡在京兆府籍册中没有记录的僧侣,与那些黑户一样,全数被抓进苦力营里,集中看管。
然则,恰恰在应该有许多黑户的庙宇中,反倒几乎没有了。
第五琦阴沉着脸,觉得此事蹊跷,但一时间又不知问题具体出在了哪里。
事实上,他已经想到了许多原因,其中之一就是京兆府的胥吏被收买了,只要花钱,庙宇中的人口就可以轻而易举的获得合法身份。
为了证实自己的想法,第五琦亲自审阅了长安各大庙宇的人口籍册,其中最令人生疑的就是,隶于寺庙田产下的人口居然比天宝十年统计时,多了数倍不止!
天宝十年统计田籍人口时,第五琦是亲自参与了的,因而记得十分清楚。短短十多年的功夫,许多寺庙田籍下隶属的人口居然增长了数十倍,这是他此前没有注意到的。
于是,第五琦又翻看了天宝十年时统计的籍册,居然发现其籍册中记载的人口数与现在竟相差无几。这就出现问题了,难道是第五琦的记忆出错了吗?
当然不是!
第五琦向来以能吏著称,亲力亲为的差事怎么可能记错了?他已经隐隐的猜测到,一定是胥吏们从中做了手脚,将增添修改后的籍册混入了天宝十年的陈年旧档中。
胥吏们以为此举就可瞒天过海,高枕无忧,却哪里想得到,第五琦就是当年亲自参与统计整理的官吏,问题如此明显他当然不会置之不理,不但那些上下其手的胥吏必须倒霉,还有趁着战乱侵吞人口的寺庙……
原本在去岁清理佛寺产业,第五琦还觉得自己下手有点重,没收了大量的田产。现在看来,还是下手下的轻了。
佛寺嘛,就应该是纯粹的清修之地,要那么多田产作甚?
于是,政事堂很快就下发了布告,京兆府范围内,所有的佛寺,在七日之内,必须上缴所有田产与隶属田籍的人口籍册。
此令一出,立时在长安上下激起了轩然大波,许多人笃信佛教,觉得第五琦这么做亵渎了神佛,甚至可能坏了他们多年的祈愿。万一佛祖降罪下来,又该如何是好?
第五琦是个谋事而不谋身的人,哪管得怨声载道,尽管布告上是限期七天,但在当天,由政事堂派出去清理田籍的官吏就已经进驻了长安城内各大寺庙。
几乎是在明晃晃刀剑的威逼下,各寺庙不得不交出了田产。
即便如此,他也觉得无法彻底清除那些隐藏在佛寺中不法贼人,于是再一次下达了严苛的命令,现有寺庙,在籍的僧侣强制减半,一日内,由寺庙各自推举,如果过了一日功夫而拿不出还俗名单的,则只能由官府强制执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