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顿精心准备的酒肉在法兹勒那里吃起来却味同嚼辣,虽然他很希望能饱饱的吃上一顿羊肉,可唐人将阿巴斯弄来,就好像在旁边摆了一盘屎,怎么还能吃得下去呢?
但是,由于郑显礼在宴席上表现的格外热情,法兹勒为了加深对此人的了解,又不得不硬着头皮虚应,以进一步的熟悉此人说话做事的风格。
酒宴正酣,不知是谁提起了希尔凡之战。
那一战是决定大食与唐朝对峙了一个多月的关键一战,正是在此战中,大食哈里发的准继承人马赫迪战败北逃,同时又为了逃避哈里发的惩罚,选择了与优素福一样的路,与可萨人合作。
提起马赫迪更加让法兹勒觉得倒胃口,这个家伙实在让帝国,甚至让此时此刻的自己丢尽了脸面。但是,哈里发为了权位的稳固,又不得不为这个人擦屁股。
如果让马赫迪做了哈里发,简直难以想象,帝国还会不会延续曼苏尔时代与阿拔斯时代的荣光了。
“马赫迪如果是一只迷途的羔羊,先知一定会引领着他,回到他应该去的地方。”
态度一直颇为友善的阿巴斯忽然插了一句:
“听说可萨人打算与神武军合作,说不定,马赫迪在先知的引领下,很快就会与我们共聚一堂了!”
……
此话一出,坐中顿时安静了下来。
就连赛义德都吃了一惊,阿巴斯这么么说固然是对之前法兹勒冷嘲热讽的一种反击,但同时也从侧面证明了,唐人的确与可萨人做过深入的接触,甚至已经是半公开的了。
否则,以阿巴斯俘虏的身份,又怎么可能知道的这么清楚呢?
又或是说,这个消息原本就是唐人有意透过阿巴斯的嘴,说给法兹勒吃呢?
赛义德越想越觉得有这种可能,看来唐人针对大食的诸多举措中,远远不止自己一条暗线。
抵达神武军军营已经五天时间,秦晋甚至与赛义德连秘密接触都没有一次,难道是唐人已经放弃自己了?
这种想法只稍一闪过就被立即否定,绝不可能,先不说自己兢兢业业,就是唐人也还需要从他这里获取泰西封宫廷最隐秘最一手的消息呢。
只不过,这种联系九成以上是单向的,时不时就会有一个大食商人找上门来,接收一些有价值的消息。
假若赛义德打算联系唐人,自打他到了泰西封以后,一切通路就已经断了。
唐人这么谨慎,固然是出于对赛义德的安全考虑,同时也为了避免节外生枝,失去这不可多得的重要棋子。
赛义德通过阿巴斯的话联系到自己,便觉得唐人一定也在可萨人那里埋了沿线。
从与大唐丞相的接触中,他可以感到,对方是很重视这种看不到刀剑和血腥的手段,以此来间接的打击敌国。
虽然短时间内看不到成效,可久而久之,消息从敌国的中枢源源不断传出去,任何重大政策都成了不设防的消息被侦知。
试问这样长久下去,唐朝的敌人岂非就成了任人玩弄的傻子吗?
他忽然觉得,唐人在大食宫廷里恐怕也不止自己一个眼线,否则那位唐朝丞相为何对自己的态度也是忽冷忽热呢?
正胡思乱想间,却冷不防的听到法兹勒提高了调门大声与阿巴斯争执着:
“总督阁下自己做了这军营的座上宾,可不意味着所有人都希望当这座上宾呢!”
依旧是言辞激烈的冷嘲热讽,虽然没有撕破脸,可对阿巴斯而言也已经是极大的羞辱了。
眼看着再唇枪舌剑下去,这场精心准备的宴席就连掀桌子也是可能出现的。
郑显礼赶紧出面打断了两个人。
他示意阿巴斯稍安勿躁,然后又安慰了法兹勒几句,可忽的又话锋一转:
“可萨人确实对丞相说过,马赫迪有意投效大唐,有意效仿伊普拉辛,到印度去,建功立业!”
郑显礼说的轻描淡写,可赛义德心里已经惊骇的像锅中沸水。
唐人居然直截了当的在宴席上威逼法兹勒,法兹勒这种宫廷文官,虽然搞内斗是一把好手,可对待这种出生入死的敌国将军,却未必能拿出勇气来。
这一次,赛义德想错了,法兹勒迎上了郑显礼平静的目光,大声的说道:
“马赫迪王子是绝对不会与可萨人合作,也绝对不会投效贵国,他带着部众到北方区只是一次迂回行军,相信不久的将来,很快就会回到泰西封。泰西封的臣民们正期待着他的归来!”
岂料郑显礼冷笑了一声。
“不会?贵使不妨与郑某打个赌,看看马赫迪先到希尔凡,还是先到泰西封!”
法兹勒的目光中终于喷出了熊熊的怒火,愤然起身道:
“将军的敌意使我难以继续坐下去!”
说罢,便转身离席,走了几步,法兹勒又停住脚,回头道:
“赌一赌也无妨,不知将军愿用什么做赌注呢?”
见对方接诏,郑显礼呵呵笑着,从腰间抓起陌刀。
“郑某身无长物,就用这刀,如何?”
郑显礼突然拿出刀来,把赛义德吓了一跳,以为这位唐人将军打算动粗,听到是以刀为赌注,悬着的心不禁放了下来。
法兹勒显然是很自信,当即回应道:
“既然将军以随身佩刀为赌注,应是十分自信,我也放言在此,如果马赫迪能出现在这军营里,我甘愿留下来,与那阿巴斯作伴!”
同时,他愤怒的一指阿巴斯,目光中有蔑视,也有怜悯。
头也不回的出了军帐,法兹勒才长长的透了口气,在里面实在太过压抑,唐人施加的羞辱和压力都从侧面印证了他的预感,唐人似乎并无多少诚意和谈。
亦或是说,仍旧打算对帝国中枢的两河地带用兵。
如果将战火蔓延到泰西封,对帝国的打击先不说,周边刚刚被降服的野蛮部族和小国恐怕就要纷纷起来反抗了……
正心事重重间,赛义德从后面气喘吁吁的追了上来,又抱怨着他在郑显礼面前把话说的太死,万一赌输了还真的留下来和阿巴斯作伴吗?
对于赛义德的担心,法兹勒完全不以为然,只无所谓的笑了笑,又指着天上的太阳。
“除非太阳从此不在草原上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