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需要你的帮助。”
“至少,在这件事情上,我想拜托你帮我一个忙……你知道的,我的时间已经不够了,只能就近选择帮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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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空荡荡的村长大宅中,顾斐站在了客室之外,他望着眼前冷清的景象,心中想法混杂成团,让他略感到了些许为难。
“临界村其实早就没有村长了吧?”他的视线在摆放于地面上的蒲团与桌子、以及客室墙壁上的拆装痕迹上来回挪动,最终和着脑海里的夏满记忆、再加上一系列作辅助用的联想,确定了自己的这一“猜测”的正确性。
“嗯,这座村子的前一任、不,就是现任村长、大概在十年之前就举家搬走了。”青年人于心中这般推测道,“只不过,因为村长的住所建在临界村郊区,临界村结界的进出口在平日里又有妖怪坚守、想要偷偷摸摸地离开村子可不是件容易事,因此,没有人发现他们的村长已‘逃走’的事实?”
“夏家家主不在的这些年来,夏家都是在和空气斗智斗勇啊……”回想起夏满记忆中的夏家人提起临界村村长时满脸痛恨、只觉得是临界村村长误了临界村“大事”、将来也会促使村落毁灭的模样,他不觉皱起了眉,“嘶,夏家的两位少爷也许知道些什么……”在眉头紧皱的同时,他又想起了自己在夏满记忆中看到的某些事情,并通过这些事,快速地有了一个想法。
“所以,”他想,“这两个不安分的年轻人,才会一个明目张胆地在村子内搜集‘祭品’、被人指责和装疯卖傻,另一个则将夏家对临界村结界的态度公诸于世、公然挑战那根本就不存在的‘村长’的权威?”
想要证实这一想法,说难不难,说简单却有些麻烦,简单在他已夺走了夏满的身份,那么夏满知道的事情,一样也瞒不住他;只是夏家大少的记忆太杂,有用的和没用的、重要的或是平常生活中的繁琐杂事都混在了一块儿,让拥有了夏满的记忆、也只能借用夏满的视角来看待这份记忆中的所有事情的他很难从这大段大段的记忆中找到自己需要的片段、以此分析出自己想要的答案。
况且,也难在某些事情的逻辑上,如果假设夏家两兄弟知道“临界村已无村长”的事情,夏家的二少也是仗着“村长不在,夏家便是临界村的领头者”这一说法,借口“拯救村子”而在临界村内肆意妄为,两人都能肯定那所谓的“临界村村长”根本无法跳出来妨碍到夏家“实现理想”……“那夏满为什么还要把他兄弟‘病重’的事情传播出去,还愿意给出和‘朱红墙’内宝藏有关的线索?”
顾斐记起了自己在夏家门口漠视着一个个受骗上当的人聚集时、从一些八卦的人口中打听来的消息,不禁想到了一些自相矛盾的问题、产生了一些难以理解的疑惑。
“是为了以防万一?害怕抛弃了临界村多年的村长在关键时刻又潜回来了?这种小事真的值得夏家人付出那等筹码么?拿朱红墙内的东西做承诺,就不怕惹怒辉煌之地里的那位主子?”
“夏家是因得到了朱红墙现任主人的赏赐才步平青云的……”他在心中默读着夏满记忆中夏家过去的种种事迹,又摇了摇头,“唔,我可不确定朱红墙内的宝藏一定是当今圣上的私有物、更不清楚当今圣上到底重视不重视所谓的‘宝藏’、也不知宝藏的真假。”
再想了想后,他不由咧了咧嘴,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喜闻乐见的事情。
“就算朱红墙内的那位主儿已坐拥着世界的大半财宝,并未将‘宝藏’放在心上。”他勾着嘴角、擒着淡淡的笑容,皱紧的双眉也稍有舒展,“就算如此,”他想,“夏家敢把这‘藏宝’之事传出去,也是勇气可嘉。”
夏家一向很大胆,他心念道,这从他们一家敢于挣脱命运束缚、不甘沉迷于临界村结界的洗脑就可看出,他们成为了临界村内“第一个吃螃蟹”的人,随后还要将“螃蟹有多么好吃”传达出去,呼吁临界村众人一起反抗那虚假的“和平”。
——只是临界村给予人们的“和平”并不是假的,临界村的结界仅是将一个美好而不切实际的设想投注于人们心中,然后由人们自发感动、自愿维护和平罢。
“所以到头来,无论是和村长作对、还是企图打破临界村结界换取‘自由’……嘿,他们自始至终都是在与空气斗智斗勇啊。”
“虽然说临界村结界破碎后,妖怪和魔物、以及隐藏在村内的那些恶人们会瞬间失控,他们一直津津乐道、也不知是不是夸夸其谈的创世神‘神罚’没准也会降下,临界村的毁灭已无法避免。”
“啧,我作甚要凑这个热闹,本来也是莫名其妙地来到这里的,为什么要被这里的无聊琐事所牵累?”
思绪错杂间,顾斐很快就做好了下一步决定,哪怕还有其他能让他起情感共鸣的事物藏在临界村中的各个角落,他也决心要离开这座村子——离开这片是非之地。八壹中文網
从这里离开于他而言就真的是轻而易举了,他只用摸到结界的边缘去,就可借用自己的“金手指”、“嗖”地一下移去结界外。
在简略地思考了遍该怎么以“夏满”的身份在夏家祭祀之时跑去村子的入口处、若是又遇上了之前的那个金灿灿的太阳妖怪该怎般怎般做后,他微微偏了偏头,再一次打量了面前的客室一番,后摇了摇头,转身就要化作灵气离开。
他是为了临界村村长家的某样东西才来的这里,可是村长家中什么也没有,他也不清楚自己要拿什么,在潜意识里,也觉着自己的目标不该是摆在自己眼前的那些玩意儿。
那位“上界仙人”……总不可能还在一个蒲团、一张桌子和几个空空如也的房间中留下了执念、让后来发现者能起共鸣吧?让他看着一个蒲团、一张桌子或是一面墙泪流雨下?或是让他抱着一个蒲团、趴在一张桌子、撞在一堵墙上哭天喊地?
噫,那画面不敢想象。
可就在他身体虚化的那一秒间,一连串的奇怪声音自他耳边响起,他第一个听见的好似是“扑”地一声火苗窜起的声音,紧随其后的则是火星砸落在木头堆上、继而点燃了整堆木头的、“噼噼啪啪”的巨响。
顾斐:“……?”
他一愣,不等即将四散成空气间灵力的躯体重新聚为实体,条件反射般回头,就向着客室中央原本摆放着桌子的地方看去。
只见那里果然燃起了熊熊烈火,也不知是哪个缺德的家伙、又是从什么地方抛进来了一枚火星。
不,不对。
他原以为这是临界村村长在自己家附近预留了后手,村长安排了心腹留在了临界村中,看见有人踏进荒置已久的村长大宅后、为了防止村民们得知“村长已离开”这一消息,就干脆地把整间宅子都烧去——仔细想想,这个假设实在是漏洞百出,到处都是可供他人反驳的地方。
村长不可能为了封锁秘密而亲自做了件会让村里人起疑心的事,而且,事实上,他并没有感受到火焰燃烧的温度,往火中看去时,也可瞧见被“火焰”包裹起来的木桌并无任何被毁坏的样子。
这是幻象,这又是幻象?
感叹着“临界村不愧是妖怪集聚的地方,到处都有幻境残余”的青年人张了张嘴,于心中暗暗呐喊了一句,面上则瞪着眼睛,瞅着眼前的烈火逐渐扭曲、收缩、变形,最后凝成了一尊人形。
由火焰的幻象变幻而成的“人”只是一个拥有四肢的人类轮廓,没有脸,没有五官,它原本该长有一张嘴的地方蠕动了两下,发出了一个他所熟悉的、阴阳怪气的声音:
“早上好。”
“顾斐。”
祁洛……顾斐瞳孔微睁,而后下意识地快步撤到了屋外,瞟了眼头顶的天空。
现在已经不是早上了……
不,这是我应该在意的重点么?!祁洛、祁洛是在早晨的时候设置下这段幻境的?不,现在的重点是,祁洛也穿越了?比我早一步在这个世界苏醒……还给我留下了一段、认定我一定能够听见的话?
青年人投向天空的目光迟迟未能收回,他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这颗一直是静静跳动、让他总觉得其只是一个装饰品的、维持着他生存的器官,此时此刻就似是失控了、暴走了。
那个自称是抓住了“奇迹”的少年总是能让他重新体会到“恐惧”与“心慌”——他抬起手按在自己胸前,感觉自己脑内的想法都在剧烈地战栗着。
他想,自己原本对那些会让一般人感到恐慌的事情是麻木的,所以在面对那“喜食处在恐惧或愤怒状态中的活人”的妖怪时,他只能装出一副被吓着了的模样,蒙骗那妖怪一时,博取“快些走、不浪费时间”的机会。
可是一涉及到“祁洛”的事情,自己便再无法压抑住内心的恐惧了。
因为这是追随着“奇迹”、期盼着抓住“奇迹”的人,对“奇迹”本身的、铭刻在内心之中的敬畏。
“早上好,顾斐。”屋中的“火焰人”未因顾斐退出了屋子而停止发生,它丝毫不受影响地继续着“自己”的话语。
“早上了。”它说。
“早上了,天亮了。
黎明了,太阳升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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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啊,太阳升起来了,在某一个世界中的黎明之时,那宛如“神迹”的少年,对着满脸错愕的巫师、咧嘴笑道:
“那么,身处于黑暗中的你,请跟随着黑暗中唯一的光点吧,那是奇迹,那是你的‘黎明’所在。”
“奇迹会照亮你前行的道路与未来的方法。”他说。
“奇迹是你的指引者,
奇迹是我们的信仰。”
“……”
“信仰?”
“就是我们愿意去相信的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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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好啊,顾斐。”
在顾斐瞪大眼睛,满脑子只想着要远离这块地,身体却不受控制、连“金手指”好像都用不了了的时候,那由火焰凝聚而成的“人”忽地晃动了一下,紧接着举起了自己的一条“手臂”,朝着他所站着的方向挥了挥。
“时间已过了百年,”它换了另一个声音,用着一种充满了怀念的、也带着一种不屑、或是嘲讽的语气,对无法动弹的青年人道。
“呵,我也没想到。”它说,
“当初你提到的那种可能性,竟真的出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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