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训练结束,薄明野难得没有留在银帆继续自己的突破任务,而是打算早早下班,先去九里香烤全羊给晚上的聚会占个座。
他不清楚那件事情发生的具体时间,只知道大约是在这届bsl常规赛开始前。不管怎么样,他还是要未雨绸缪,至少先给刻舟和方乐乐打个预防针,让他俩能多点提防。
可惜天不从人愿,他刚出银帆,就撞见俞舍被两个人纠缠。
那两人穿着黑西装白衬衫,看衣着像是房产中介或者卖保险的,但是那体格又像是健身房教练,两个大块头往俞舍面前一堵,就算俞舍个头已经窜上去了,可到底是个十来岁的单薄青少年,顿时被这阵势骇得愣住了。
俞舍茫然问:“你们有什么事?”
那边语焉不详地回答:“没什么事,就是找你聊聊天。”说着就要搭着他的肩膀往别处带,显然是想避开银帆的大门口。
薄明野看不下去了,当即上前分开他们,质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对面显示支支吾吾不明说,反问他:“你是什么人啊,我们找这位同学谈点事情,跟你有什么关系?”
薄明野把俞舍护在身后:“我是他老师,他在我这里上课训练,我就要对他的安全负责,你们有什么事就当着我的面说清楚。”
有了薄明野撑腰,俞舍立刻就不慌了。
他头脑很好,学习很厉害,然而对这种事情总是应付不来。他一直很感激薄明野对自己的照拂,每次受到欺负,或者遇上什么难缠的事情,都是这个人在指引他、帮助他,要说银帆有什么最值得他留恋的,非薄明野莫属,这也是他当初执意要投身电竞的最大缘由。
所以俞舍当然是站在薄明野这边的:“对,你们有什么事就当着我老师的面说。”
眼见薄明野不依不饶,那两人对视一眼,似乎达成了什么默契。之后他们一改先前遮遮掩掩的态度,拽着他们走进银帆,嚷嚷得整栋楼都能听见:“行行行,这可是你们自己要求的。本来还想给你们银帆留点面子,现在看来也不用了。那就开门见山吧,我们今天就是来挖人的,我们极昼俱乐部要签新人,待遇丰厚,前途无量,怎么样,有没有兴趣?”
他们最后一句是对着楼上的战队队员说的,大家都还没走,听见动静就出来看看热闹,没想到撞上这么一幕。
普通训练营里也还有学生在上课,尽管成鹏和方蕊在努力维持课堂秩序,还是有很多学生走神到外面来。毕竟是极昼的经纪人来踢馆挖人,这种盛况可太罕见了!
薄明野眉头微皱,迅速给薛晓莹发了信息,让她速来。
接着他不得不亲自上阵与那两人周旋。
现在正是赛季开端,根本不是正经的转会期,无论这两人是极昼的什么人,显然都不是想来好好谈事情的。
说白了,他们就是来银帆捣乱的。
为了不影响训练营的学生们上课,薄明野把这两人领到了二楼的会议室里。
他也没避讳自己的战队成员,让他们一起到会议室旁听,看看极昼愿意拿出什么样的“诚意”,开出什么样的“条件”。
薄明野很清楚,跟极昼俱乐部相比,自家只是个势单力薄的小战队,与其对自家队员藏着掖着,不让他们接触这些“盘外招”,不如让他们自己来了解清楚这个行业中的真实情况。如果他们当中真有人被说动了,那银帆硬留也是留不住的。
果然,接下来那两个人就开始天马行空地胡诌。
什么两千万买个没有大赛经验的新人就是为了造星,当初kezo就是这么造出来的;什么极昼的训练生待遇都比这里好,劝他们不要做井底之蛙;什么其实极昼关注他们很久了,允许kezo来做银帆的挂职教练,也是他们事先就布下的一盘大棋。
起初大家还有点兴趣,想看看自己身价几何,听到后来也都明白了,对方根本不是真心实意地来挑选人才。
秦镜最先发出了一声嗤笑:“老子转会的时候怎么没见你们来找我。”
朱墨也佯装无辜地问:“我就是极昼的训练生出身啊,你们不记得我了吗?”
薄明野此时已经知道极昼那边在搞什么鬼了,上午听见俞舍说对方开价两千万,他还在想这价格确实挺高的,极昼再怎么大方,也不至于把这赌注押在一个毫无大赛经验的新人身上,除非他们另有目的。
如今他知道这个目的是什么了。
结合上回合极昼的操作,他们一来是想掌控这个跟当年的kezo一样的天才选手,这算是一个赌注,也算是一个储备,本身无可厚非。二来,他们是想利用roswell的存在,打压和削弱kezo的影响力,说得更直白些,他们想替换掉kezo。
三来,就是这两人此行的用意——极昼既看不惯银帆这匹黑马,又看中了他们的潜力。
他们想挑拨银帆队员的忠诚度,借此拆分这支战队,甚至直接吞并这支战队。
这种念头并不是极昼俱乐部蓄谋已久的,而是在目睹了夜航星战队在乙级联赛中的实力之后,他们因此产生的紧迫感。
因为夜航星战队是猎影俱乐部投资的一支二线战队,他们闯进了这届bsl,意味着猎影俱乐部在争夺总冠军的过程中多了一份竞争力,这是最让极昼俱乐部恼火的。为了不让自己落于人后,他们这才选中了银帆这个“软柿子”。
想通了这个关窍,薄明野心中自有计较。
他给秦镜使了个眼色,后者虽然个子矮,看着像个未成年,实际上老奸巨猾得很。何况他跟老东家斗智斗勇了那么久,薄明野能想通的事,他也早就看透了。接收到这个眼色,秦镜便寻了个由头,把其他队员招呼了出去,对他们进行简单粗暴的思想洗礼。
而薄明野也等到了薛晓莹,两人合力应付起极昼派来的掮客。
事情最终是摆平了,在薛晓莹的雷霆手段下,那两人自然是没捞到什么好处,被撕开层层“糖衣”后,只能揣着那颗丑陋的“炮弹”悻悻而归。
但此时时间也不早了。
薄明野想起晚上的约饭,来不及处理后续事宜,就赶紧前往九里香烤全羊馆。
这家烤全羊在k市颇负盛名,位于城郊的一座山脚下,只开设包间,每个包间都是一个户外搭建的帐篷屋,帐篷里用果木烧起碳炉,在木炭上烤制全羊。
在薄明野到达约定的帐篷外时,他听见了里面的争执和打斗声。
那一刻,他猛然惊醒。
就是这一天。
那件事,竟然就是这一天发生的。
绿色的啤酒瓶被砸成了渣。
桌上的餐具撒了一地,除了筷子以外,没剩几个是完整的。
烧烤架上的铁钎,穿透的却不是羊羔的皮肉。
新鲜而殷红的血滴在了碎裂的白瓷盘上。
时间像是静止了几秒。
在短暂的愣神后,所有人终于动了起来。
女孩子们惊恐地躲在角落,陆悠然报了警,努力向手机那头的接线员说明情况。
刻舟扶着薄明野,慌张地问:“你怎么样?明野你还好吗?痛不痛?痛不痛?他捅你哪儿了?你的胳膊……在流血……”
方乐乐怒极,要拿脚去踹瘫坐在地上的那个人。
柳央架住了他,避免事态进一步恶化。
四周吵吵嚷嚷,吵吵嚷嚷。
在方才一系列下意识的反应之后,薄明野也处于半懵的状态。倒是疼痛刺激了他的神经,让他终于能用理智思考。
大量的信息在他的脑中整合。
在墨线和锚点的作用下,他串联起了上回合与这一次的所有细节……
上回合,没有他和银帆的介入,夜航星直接晋级为甲级战队,参加了这届bsl。极昼俱乐部有了危机感,收购其他战队不成,就想从内部革新下手,一方面签下了天才新人roswell,一方面想要削弱“不听话”的kezo的影响力。
他们真正想要的是社会学家和roswell的双输出阵容。
于是钱诚寻了个由头,要给刻舟和方乐乐添麻烦。
或许他的本意也没有那么龌龊,只是想让他俩闯个小祸,违反点队规,禁赛几场,好给自己力捧的新人腾地方。要是新人真的不行,还可以换他们继续给极昼效力。
只是他也没想到,最终事情脱离了自己的掌控。
通过方乐乐上次的泄密事件,钱诚找人买通了陆悠然那个声名狼藉的师兄。他让他找机会跟刻舟和方乐乐打场烂架,然后把这事披露到网上,后面的舆论节奏就由他这边来带动。
这天是陆悠然拿到发表课题的稿酬和奖金,请自己的朋友和方乐乐他们一起聚餐,却没想到那个阴魂不散的师兄跟了过来。那个师兄喝了不少酒,酒壮怂人胆,还雇了两个混混来帮忙,一看就是来闹事的。
双方很快起了争执,从口角冲突上升到肢体冲突。
混乱中,师兄随手抄起烧烤架上的铁钎就往刻舟身上扎去,方乐乐本能地冲上去替自己兄弟挡下,结果被扎穿了手掌。
一名电竞选手的职业生涯太过短暂,手部受到这样的创伤,方乐乐不仅无缘这次的洗魂联赛,就连今后的职业生涯也基本断送了。
赛季结束后,方乐乐与极昼的合约到期,他没再续约,而是随父母去了国外。
这个赛季的后半段,roswell和社会学家的配合出现漏洞,刻舟还是得到了上场的机会。但在他的心里,这个机会是用好兄弟的整个职业生涯换来的。
他那么悔恨,却又那么无力,只能担负着这种重压继续打比赛。
而在那之后不久,却又遭遇了整个俱乐部的背叛。
幸好。
薄明野心想,幸好,这次他阻止了这样的局面。
没有人可以彻底替代他们,没有人伤害到他们,方乐乐和刻舟都不用面临那么残酷的选择,他们可以问心无愧地争取自己的胜利。
警察带走了师兄和那两个混混,陆悠然和另外两名女生跟着去做笔录。
柳央出了主意,方乐乐先发制人,把那个师兄的丑事公之于众。可惜即便他们猜测这件事与钱诚脱不了干系,但没有直接证据,没法扳倒他。
刻舟陪薄明野去了医院。
医生妥善处理了伤口,给薄明野包扎好,打了破伤风针。
情况算不上严重,但刻舟急得像一头困兽。
他口不择言:“你冲上来干什么!谁要你帮我挡了!那个人是个疯子!这是戳到你的胳膊,要是戳到你心脏怎么办!戳到你眼睛怎么办!等一下,你还要打比赛,会不会影响你打比赛?所以你冲上来干什么!你让他戳我就是了,我反正现在就是个替补!我随便他戳!”
等他宣泄完了,薄明野在他面前做出敲击键盘和甩动鼠标的动作,伤口受到了一些牵扯,但他忍住了,安抚道:“你看,没事的,我能参加比赛。”
而且这点小伤,他可以动用神力加速痊愈,或者屏蔽痛觉。
刻舟稍微冷静下来,小心翼翼地捧着他的手说:“你一定要快点好起来啊,不能因为这种人渣断送了冠军梦!”
薄明野点点头说:“比起这个,我更希望你平安,我想看你再拿一次冠军。”
刻舟苦笑:“在替补席上拿冠军吗?”
薄明野说:“在你自己的赛道上拿冠军。”
不用背负任何歉疚,堂堂正正地捧起那只璀璨的bsl拾光杯。
虽然有些狼狈,但薄明野仍有心情开玩笑。
他说:“这时候最开心的应该是你的保险公司吧。”
刻舟没听明白:“怎么?”
薄明野:“不是说极昼给你的上半身买了超级昂贵的保险吗?如果受伤的是你,他们恐怕要赔一大笔钱吧。”
刻舟哭笑不得。
忽然,他福至心灵,把薄明野的手放在自己胸口的位置说:“如果心疼也算的话,他们还是要赔我好多钱。”
薄明野实在忍不住了,大笑不止:“好油啊,你到底从哪儿学的霸总语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