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中。
林副官进来时,就见裴湛山站在窗前抽烟,他与樊玲还在新婚,可身上却没有丝毫的喜色。
“大帅,您看……小姐今年的生日相片,还登报吗?”
念念前两日已经过了三岁的生日,照相师来了官邸,为孩子拍了许多相片。
自奉天回来后,裴湛山已是不许任何人在他面前提起樊亭,况且他如今又已经和樊玲结婚,孩子的相片还要不要登报,林副官有些拿不定主意。
“登。”裴湛山吐出了一个字。
林副官一怔,立时答道,“是。”
林副官语毕后便退了出去,书房里只剩下裴湛山一人,他仍是定定地站着,望着外面飘扬的雪花,心中却全是一个人的影子,他闭了闭眸,却不知怎样才能将那一道身影压下。
樊玲下了楼,听见了汽车发动的身影,她向着外面走去,与站在那里的侍卫长问了句,“外面下着雪,大帅去哪了?”
侍卫长面有难色,没有吭声。
“他又去绮玉楼了?”
“夫人,您别往心里去,大帅去那儿就是打打牌,松快松快。”侍卫长赶忙开口。
樊玲默默地站了一会儿,转身回屋,她走了几步却又停了下来,回眸与侍卫长说了声,“我不往心里去。”
说完,樊玲上了楼,屋子里暖融融的,念念只穿着一件小裙子,坐在地毯上摆着玩具,看见她进来,念念张开胳膊,对着她十分清脆地喊了一声,“妈妈!”
这一声“妈妈”喊得她心里一颤,仿佛有万般滋味涌上心头,樊玲唇角浮起一抹笑,上前将孩子抱在怀里,刚低头,一滴泪花就是掉了下来,滚进了孩子的头发里。
午后,念念如常要睡一个长长的午觉。
看着孩子熟睡的小脸,樊玲发了一会儿呆,却不晓得自己要干什么,她下了楼,让下人为自己端来了一杯咖啡,自己则是窝在了沙发里,翻着手里的杂志,开始日复一日的等待。
裴湛山每天都回来得很晚,有时候是忙于军务,有时候是忙于应酬,有时候……是忙着花天酒地。
她时常会在他的军装上嗅到脂粉味与香水味,她不知道以前姐姐有没有经历过这些,她想应该是不会的,姐姐在官邸时,他总是会早早的回来,巴不得抽出所有的时间陪在姐姐身边的。
樊玲闭了闭眼睛,不愿再想下去了,她竭力将自己的注意力放在眼前的杂志上,可看着那花花绿绿的纸,她的思绪又是飘得远了。
她想起了姐姐,她已是很久都没有姐姐的消息了,眼下又到了冬天,她不知道姐姐在哪,也不知道姐姐过得怎么样,她也不敢去问裴湛山,以前她和他还能玩笑个两句,他对她也当真是跟自己妹妹一样的好,可现在她很怕他,在他面前她都是小心翼翼的,怕自己说错话,怕自己惹得他不高兴。
如今的裴湛山性情大变,以前的他很随和,没架子,哪怕是最底层的士兵也能和人家称兄道弟地唠个两句,可现在的他冷漠,易怒,除了对念念会温柔,他对谁都失去了耐心。
樊玲胡思乱想着,就见管家匆匆上前,与自己道了句,“夫人,老太太来了。”
樊玲从恍惚中收回心神,她向着管家看去,问了句,“什么?”
“老太太来了。”管家只得重复了一句。
樊玲明白了过来,这老太太太指的不是别人,正是裴母。
樊玲心里有些奇怪,自从姐姐与裴湛山离婚后,她再没有见过裴家人,裴湛山也几乎和平州那边断绝了来往,眼下这老太太来这里做什么?
心里虽是疑惑,樊玲还是收起杂志站了起来,总不能一直在这里坐着,她去了前厅,果真看见了裴母在嬷嬷的搀扶下自外走了进来,听见樊玲的脚步声,裴母向着这边看了过来,两人四目相对,却都是一时无话。
“您来了。”樊玲先开了口。
“你们结婚,说什么也该来看看。”有下人上前为裴母脱去了外面的大氅,裴母向着樊玲打量了一眼,出声道。
樊玲没有吭声,只与裴母一道在沙发上坐下,裴母向着身后一个眼色,有嬷嬷上前将一个盒子送在了樊玲面前,裴母开口与她道,“这是送给你的。”
樊玲将盒子打开,就见里面是一对碧莹莹的翡翠镯子,一瞧便知是难得的珍品。
樊玲看着那对玉镯,在荣华富贵上,裴湛山并没有薄待过她,结婚时送给了她很多珠宝,这样的玉镯虽然稀罕,于她而言却远算不得珍贵。
樊玲面色淡淡,将那盒子放在了小几上,与裴母言了句,“多谢您了。”
“念念在哪?”裴母问。
“念念每天这时候都会睡午觉。”樊玲开口。
“等她醒,让嬷嬷把她抱下来给我瞧瞧,许久没见她了。”裴母说着微微叹了口气。
的确,是许久未见了,这一次见面,樊玲发觉裴母明显地苍老了许多,想来裴湛山这两年与母亲断了走动,裴母心里也不是滋味。
樊玲瞧着裴母如此,心里倒觉得有些痛快,以前裴母是如何折辱自己姐姐的她都记着清楚,非要把儿子好生生的一个家闹散,眼下又做出这幅样子给谁看?
樊玲心中如此想着,面上仍是不冷不热的样子,她只是静静地坐着,也没有回复裴母的话,一时间屋子的气氛十分难堪。
幸得未过多久,乳娘把念念抱了下来,念念刚睡醒,一张小脸红扑扑的,可爱极了。
“妈妈抱!”念念向着樊玲伸出胳膊。
樊玲上前将孩子抱起,裴母看着孙女也是站了起来,看着孩子道,“都长这么大了……”
樊玲仍是没有理会,也没有让孩子喊一声“奶奶”,在樊玲心里,裴母压根配不上这声“奶奶”。
“妈妈,她是谁?”念念好奇地看着裴母,与樊玲问道。
樊玲还不曾出声,裴母已是走上前,向着念念伸出胳膊,哑声道,“我是你爸爸的母亲,你要喊我奶奶。”
“奶奶?”念念睁着水灵灵的眼睛,看着眼前的老妇,许是血缘天性,念念居然也不抗拒裴母,乖乖的让裴母抱在了怀里。
“好孩子,”裴母的眼睛有些湿润,不住地念叨,“真是个好孩子,长得多俊俏。”
念念有些好奇地去摸她的发髻上的扁方,发出清脆的笑声,裴母也是笑起,抱着念念在沙发上坐下,瞧着这一幕,樊玲倒也不好去把孩子抱走,只得由着裴母逗着孩子。
“这孩子虽然好,可到底是个女娃娃,你年轻,跟老三再生一个,也给这孩子做个伴。”裴母拿着一只布老虎在那里逗着念念,她没有向着樊玲看去,可这一番话却是明显与樊玲说的。
樊玲沉默着,她要怎么告诉裴母,裴湛山不会让她生孩子的。她的一颗心要完整的,全心全意的放在念念身上。八壹中文網
“妈妈,我口渴。”念念玩了一会儿,与樊玲嚷道。
樊玲回过神来,让人取来了果汁,倒在奶瓶里喂着念念喝。
“这么大了还要奶瓶啊?”裴母瞧着有些不可思议,只觉得樊玲把孩子带得太娇了,她看着念念大口大口的吮吸着奶瓶,遂是伸出手抚了抚孩子的发顶,与念念道,“让你妈妈再给你生个弟弟好不好?”
樊玲眸心微沉,她待孩子喝完,将奶瓶取走后对着裴母冷笑道,“弟弟?你们只知道让人生弟弟,若不是你们一意孤行,逼着我姐姐生儿子,他们夫妻间不会是这个样子,我也不会是这个样子!”
樊玲因着心绪激动,面色微微潮红,她抱着念念站了起来,继续道,“我不像我姐姐识大体,这里不欢迎你,还请你,和你的那些子女以后都别来了!”
“念念,我们走。”樊玲吐出了一番话,再不去理会裴母,只抱着孩子离开。
此事自然传到了裴湛山耳里,跟随裴湛山多年的人都知道裴湛山是个大孝子,事母至孝,但这次新太太当面顶撞母亲,甚至将老人家从官邸里赶了出去,他竟是什么也不曾说,就连一句重话也不曾与新太太开口,旁人听得此事都是啧啧称奇,纷纷道樊玲好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