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般装饰华丽的马车可不是普通人用得起的,茶棚里的人在一阵惊叹后都在猜测里面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这车篷的一小块布花的钱不知够我家吃多少粮食了。”一个身着青布短衫的中年男人,眼睛直直地盯着那马车,眸中流露出艳羡。
和他同桌的另一个男子翘起二郎腿,也说道,“真不知是什么富贵人家,我们这些人怕是一辈子也挣不到人家一顿饭的子儿。”
茶棚里的众人纷纷附和。这话虽说得略过了头,但也是实话,那些靠着小买卖的生意人,还有那些靠天吃饭的农民,他们辛劳到老,都不见得顿顿吃饱,日日穿暖。
连叶芷都不由砸吧砸吧嘴,感叹了一句,“原以为柳府的车够精致了,没想着车外有车啊。”叶芷探首瞧过去,对车内的人多了几分好奇。
万众瞩目之下,一双素白色的牡丹花娟鞋探出来,踩在马凳上,轻轻柔柔,如踩云端。
是一个病弱的年轻女子,穿着光鲜,梳着繁复的发髻,一看便是有钱人家的年轻夫人。
这夫人身边还跟着一个年轻的男子,是个长相俊朗的少年,脸庞白净,嘴角勾起的笑容如春风拂面,他们在柳承笙一行人的邻桌坐下。夫人自始至终面无表情,也没有看茶棚里的任何人,只是静静的喝茶。但想必她也喝不惯这种粗茶,只微抿了一口,就放下了。
而那个年轻男子堂堂皇皇的坐在了她的身侧,也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那夫人却阻止了他,“别喝这茶了,还不如我们奚叶镇的好。”
男子见她开口有些诧异,但还是放下了茶杯,“夫人既然不喜喝这喝茶,那就早些去迦明寺祈福吧,晚上还要赶回去。”
那夫人没有反对,淡淡地点头,起身随他一起上了马车。
车前的帷裳掀起又放下,不一会儿,马车绝尘而去。
“这个夫人好有气势啊。”迢迢看着马车驶去,感慨道。
茶棚里的人也在议论纷纷。
“那夫人身上的首饰还有衣裳都是上品,要是我有一套这样的服饰,做梦都会笑醒呢。”一边穿着青布裙儿的一年轻女子在和她身旁的姐妹说着。
他们虽然只在这茶棚坐了半刻,但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他们身上。
叶芷也在他们的车驾远去后嘟囔了一句,“一开始我还以为两人是夫妻呢。男子丰神俊朗,女子娇柔明艳,挺配的。”
柳承笙看了看叶芷,却若有所思,饶有深意的说,“那也未必般配,有的人注定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话中还带着一种怅然。
叶芷怔住,不明白柳承笙的话有什么意思,却被最后一句话触动了一下。是啊,命运总是喜欢玩弄人心,相爱却因为门第家世不能相守的人,这世间多了去了。
旁边一直沉默的柳敏在那夫人提到奚叶镇的时候,眼前却闪现一幅画面,云雾缭绕的巍峨山峰,山间青翠,掩映着雕檐玲珑的古朴宅院。煞是熟悉,却又不曾听过,更未踏足。她怎会有这种感觉呢?
柳敏有些疑惑,就问道,“你们知道奚叶镇是什么地方吗?”
叶芷解释,“奚叶镇就在百里外,是个山清水秀的好地方。”
“哦,那有空可以去看看。”柳敏笑着说完,余光却瞟到身边的乳娘有些心神不宁的样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柳敏转头问道,“乳娘,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啊?”乳娘被这么一问,回过神来,“我没事,小姐放心。”虽这般说着,但眼神却有些闪烁。
柳敏还是有些疑惑,但却又看不出哪里不对,只觉得最近乳娘都心情欠佳。许是对之前的木偶事件存有惊吓,还未彻底缓过神儿来吧。
他们在这聊天喝茶,迢迢却有些坐不住了,他眼睛不停地四处乱瞟,小腿在空中蹬来蹬去,一副很想离开的样子。
这茶棚孤零零一座伫立在郊外,周遭只有风和野草,山丘隆起,起伏连绵。
正在喝茶的柳承笙看到迢迢的动作,立马有所领会,笑着放下茶杯,说道:“大家应该都休息够了吧?现在继续赶路,我们还要在天黑之前返程。”
其他人都没意见,迢迢更是一下子从凳子上跳下去,率先爬上了马车。“叶子姐姐,我们快走吧,不然下山之前都会不来了吧。”
紧接着,其他几人也都上了车,“驾”的一声,鞭子抽在马背上,马车往迦明寺驶去,留下一地风尘。
迦明寺,是周边村镇的佛教徒朝拜的圣地,也是太祖皇帝亲自赐了名的大寺。
柳承笙等人到达寺庙时,此处香烟缭绕,宝相庄严,前来供奉香火,求签拜佛的信徒络绎不绝,他们双手合十,跪拜礼佛,虔诚恭敬。
“这里就是迦明寺?好热闹啊。”迢迢头一回来寺庙,以前只在叶芷给他念的传奇里听过,未曾实见。因此,他一下马车,就东跑西晃地看着,眼里满是好奇,没个歇停。
叶芷没能拦得住迢迢,看着他在人群里窜来窜去,不免有些担忧,“迢迢,别乱跑,等会儿找不到路了。”
柳敏也踩着马凳下了车,含笑看着迢迢奔跑的小身影,“迢迢毕竟是孩子,就让他玩一玩吧。我们多注意一下就好了。”
迢迢跑着跑着,闪进了寺庙里的大殿,柳承笙等人连忙跟了进去。一入大殿,便见几缕阳光透过树丛缝隙,照进大殿里间,贡桌上的香炉安然端放,袅袅升腾而起的檀香,弥郁了整个佛堂,在阳光的照耀下,愈发显得纤毫毕现,给人一种庄重肃穆的感觉。
此佛堂虽人潮拥挤,但个个尊于佛法,不曾高声喧哗,只偶有窃窃私语,倒是显得幽静。
殿中静坐之佛祖拈花而笑,带着普度众生的仁慈。座下放置的蒲团有几人扑跪于此,嘴里轻念着自己的心愿。八壹中文網
迢迢跑到了角落里的求签的案几边,兴味盎然地看着香客们摇签。现下正在摇签的是一青衣女子,只见她手握竹筒,闭上眼轻轻一摇,一只木签从筒中掉落。
这女子身旁站立的一个丫鬟连忙把签捡起,一看上面的红字就惊呼道,“小姐!是上上签哪。”
“人如风后入江云,情似雨丝黏地絮。”女子放下手里的竹筒,接过丫鬟递来的木签,慢慢地把上面的签文念出,随着一字一句,她脸上的红霞渐深,直到最后一字完毕,已是红透了双颊,她动作轻柔地把木签贴至胸口,低头而笑。
旁边的众人懂签的已在纷纷低声祝贺,“迦明寺的签文甚是灵验,小姐求得此签,日后定当夫妻和睦,儿女成双啊。”
迢迢这才知,这女子求的是姻缘。他顿时想起叶芷和柳承笙,眼眸一转,心想,等下一定要把叶子姐姐拉来求上一支。
就在迢迢想着叶芷的时候,跟进来的叶芷却看到了之前在茶棚遇见的那个夫人。此时她正跟在身披袈裟,手拿禅杖的住持方丈身边,那住持对她言语恭敬,称她为兰夫人,“兰夫人,这里便是供奉观音之处。”说着,带着她进入大殿侧边的观音殿。
兰夫人依旧是和他们之前遇见的一般淡漠,不紧不慢地跟在住持身边,却在路过大殿时,突然往叶芷他们的方向望去,与叶芷对视一眼,随后又轻轻移开。
叶芷有些疑惑住持对她的态度,口中喃喃自语,“夫姓兰,看她的年纪,不过二十模样,应是新嫁不久……”
叶芷细算着周边镇落的兰姓贵族,才明白,她是吉星镇兰氏名门望族之子兰恪的夫人,曾经名动奚叶镇的第一美人,唐若。
“芙蓉不及美人妆,水殿风来珠翠香。”此诗用来形容唐若的美貌再合适不过。而且她不仅有绝色的容颜,还有无双的才情。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是真正的大家闺秀。
“咦,怎么不见这夫人身边的那个侍从?”柳敏突然的提问,打断了叶芷的思绪,她往观音殿看去,确实只见唐若一人在观音座下求子,身边陪同的皆是僧人,并不见之前那个俊俏的少年。
唐若跪在蒲团上,双手合十,闭上眼睛,然后把手置于前方,以头叩地,如此三遍,最后再虔诚诵经,求观音赐子。
叶芷看完了唐若的一套礼拜后,迢迢也逛够了寺庙,回到了叶芷身边。
柳承笙看到迢迢回来,笑着问道,“怎么样?玩得开心吗?”
“挺好玩的。那些佛像都好高大啊。对了,柳大哥,我刚刚看到他们把香一根根插进炉子里,嘴里还念着什么,看起来好有讲究啊。”迢迢兴奋地分享着自己的发现,同时还提出疑问。
柳承笙听他说道插香便知他问的是佛前必敬的三炷香,于是解释道,“这叫敬香,通常插三炷,第一支插在香炉中间,心中默念:供养佛,觉而不迷;第二支插在右边,心中默念:供养法,正而不邪;第三支插在左边,心中默念:供养僧,净而不染。如此敬香是为祈求平安和顺。”
迢迢挠着头,听得似懂非懂,但他很快便不纠结了,因为他看到大殿出来的人手里拿着的木签,想起他来找叶芷的主要目的,于是一手拉着叶芷,一手拉着柳承笙就往大殿的角落跑去,“不管这个了,叶子姐姐,柳大哥,我们去求签吧,刚才看别人求签好有趣的!”
柳敏听言,也对身边的乳娘说,“我们也去求一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