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程离得并不远,加上马车行的快,消不了多少工夫,车夫就把两人送到了湖边。兰恪斥重金包下了一座画舫,此时也候在岸边等着兰恪的来到。
画舫是一条龙形,周身贴着浮雕样式的花瓣,给整条船增添了华丽的气势。尾部的各式样子的雕花栏杆与船舱和船头的木雕交相呼应,画舫头尾的弧线高高翘起,飞檐翘角、玲珑精致的四角边交错成形,赫然顶于头部。盘龙柱上的龙身与祥云一层扣着一层,错落有致,鳞片细细可数。
兰恪见“紫叶”看着画舫出神,不禁得意起来。这画舫是他提前下了心思,早早约好,连夜从其他镇里调动到了吉星镇的湖边,就为了能在紫叶面前秀上一把。
“如何,这船紫叶你满意吗?”兰恪的语气里透着得意,他享受着周围路人传来的艳羡眼神。
一下马车后,柳敏看到画舫是愣了一会,但她的出神不是被画舫的华丽所打动,而是想着:若是上去驶在湖中,再要脱身就难上加难。
思虑至此,柳敏便迟迟没有动身,只能不语延缓时间,直到兰恪开口发问。
“不错。”柳敏硬下头皮赞了两字,想了一轮后,还是没有什么离开的好办法,越是着急就越是紧张。
“那就请吧。”兰恪做了一个“迎”的姿势,把身子都圈在了柳敏的外围,无意之外的有意动作正好挡住了柳敏的其他去路。
柳敏没能再有犹豫的机会,把裙尾稍稍提起后,最终还是登上了停靠在岸侧的画舫,兰恪诡秘一笑,也跟在其后。
上去后柳敏才发现,除了头尾划动的船夫外,内部没有一人。推开镂空的小门进去便是一席珠帘,隔着珠帘隐隐绰绰地能看见里面的景致,陈设摆饰同厢房都相差无几。
“我们先乘画舫游一游,览过湖上风景就上湖心亭看看。”兰恪看起来没有想在画舫里拿出藏宝图的意思,一心只是隔着花窗看着外面的粼粼水面。
柳敏心思沉着,暗想或许能代叶芷把兰恪的图拿下,这样哥哥和叶芷也不用再忌惮兰家。湖上景色虽好,可柳敏没有赏景的心情,只得粗略应付兰恪。
而兰恪确信“紫叶”所说的风寒,见她少言,只觉得是病情作怪,情致微微被扰,已有些不快。
画舫靠在湖心亭后就不再划动,稳稳停在边缘和最近的阶梯相挨着。八壹中文網
亭子空间不小,不消说他们两人,就是再多个二三十来人也是能容下的。柳敏先上的亭子,爬上最高的一层阶梯才发现空荡荡的一片,除了备好的酒菜就什么也没有了。
“这份羊皮卷上的图很重要,我怕外人干扰,就先清了场子。这一桌的佳肴也是我替你准备的,听你染病,就先撤下了口味重的,其余都是些清淡的菜式。”
在画舫上,柳敏光顾着紧张,却忘装出咳嗽的样子,有一句话的音调还用了自己的原音,兰恪像是猜到什么,准备试探一下面前人。
“紫叶,我见你今天不像是生病,倒是另有心思啊。”边说兰恪边把手盖在了柳敏手上,用力握住。
等柳敏查觉不对时,想缩开也来不及,脸涨的通红,手更是僵直着不知该如何是好,好不容易挣脱开,又怕兰恪怀疑,只能说:“兰公子,我,我身子不适,你还是别抓着我了,我们先看看地图,解答完后我也好回去休息。”
兰恪面上一闪而过的阴冷,从怀里徐徐掏出一份羊皮卷的图纸,把酒菜移开后,就摊在两人的面前。
“就是这张了。”兰恪往身后悄悄一挥手,画舫渐渐偏离了湖心亭位置,朝着湖里开走了。
柳敏毫不知情,注意力全在图上,拿起图就动了心思,这时候若是能逃开……想到这,不经意地一回头,看到画舫不知道什么时候开远了。柳敏手里拿着羊皮卷还未放下,语气慌乱地问兰恪:“兰公子这是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的身份吗?叶芷,早就猜到你们和唐若那个下贱胚子是一路人,想靠她来得到我们兰家的秘密,没这么容易,你们这两下手脚早就被父亲看透了,如今还想来愚弄我,这湖心亭立在湖中,亭里除了你我二人再无其他人在,靠边的画舫也被我遣走了,现在你除非插翅才能飞出我的手掌心。我给你个机会,若能老实交代你们的阴谋,我会考虑召人来接你,放你一马。”
兰恪说了一通,想乘柳敏不备的时候抢回牛皮卷。好在柳敏发现的早,堪堪闪过。谁知兰恪转手又一扯,把柳敏面上戴着的面纱摘了下来。
看到面纱下的不是叶芷,兰恪眼色一暗,怒拍了面前的石桌,大喝:“你又是谁?叶芷呢?”
柳敏从小被呵护在柳家,自记事以来从未被人逼迫至此,眼前的一切仿佛唤醒了她脑子里的潜层记忆。
可现在不容她多想,正如兰恪刚刚所说,湖心亭的四处皆水,无处可逃。
眼见着兰恪慢慢朝自己靠近,柳敏也随之一步步向后退。离着边缘越来越近,湖水的清静模样都敞开在柳敏面前。
“你若再退就……”兰恪对眼前的情景自信满意,只等瓮中捉鳖。
意外突变,只见柳敏咬牙就拿着牛皮卷跳了进深不见底的湖水里。
兰恪没料到柳敏会如此不惜命地跳进湖里,湖面虽然平静如镜,流动不大,但却深不见底。要是不习水性的人随意跳进,怕也是性命堪忧。
亭上的兰恪也不会水性,只能眼睁睁看着柳敏扑腾了几下,渐渐沉了下去,心里暗自后悔没能留下一两个会水的侍从,没了办法,只得又朝着画舫的方向招了招手,想唤手下人过来湖心亭子里。
柳敏不习水性,跳湖之前咬着牙才装作气势满满。等一进水里,她就像被浇灭的火柴棒子,越是挣扎,口鼻越呛湖水进去,多吞吐了些后,柳敏就没了折腾的气力,直挺挺地放由身体,除了手里死死抓着的羊皮卷,各处都放松了下来。
记忆像是湖水打开了阀门,一下全涌进了柳敏的身体脑子里,那些缺失的部分都一点点恢复回来。
她像是进入了另一个世界,这里的人看不到她,听不见她,更不能感受到她。柳敏像是看剧一样,一幕幕从她眼前闪过。
陌生又熟悉的院子,有个孩子和她一般模样,淘气调皮又爱嬉戏打闹,而下人和随从总是陪着她,她如何上窜下跳的,也任她惯她。
画面一转,小女孩不像之间的多动,安静地被一个贵妇人半抱在手上。小女孩半寐着,儿贵妇人则轻轻摇摇哄着女孩,纤手上带着玉石戒指,轻拍着小女孩的背部。
柳敏看到这幕不禁感慨,自己是多久没有感受过母亲的关怀了,从小到大印象最深的就是哥哥的疼爱,再往前的话,就头疼起来,好像是有什么记忆的缺失点。
面前一红,地上,门柱上满是血迹斑驳,像是死了不少人,柳敏轻轻走过门边,推开大门就见到第一幕里和小女孩玩闹的下人,紧闭着眼睛倒在路旁,脖子上咧了一个大口子,血还在不停地往外涌着,除了他之外,奶娘也死在一边,看伤口的深度狠度,凶手大都是一刀毙命毫无犹豫。
任是见过不少尸体的柳敏也捂紧了脸嘴,被吓得说不出话来,往幕的温馨和安宁似乎一瞬之间被颠倒覆灭,只变成冷凝下的点点血痕。
柳敏像是想到什么似的,腿控制不住地让她走向里间,想看看那个贵妇人。开门的手不知为何变得颤抖,柳敏纵使有了心理准备,可还是不想接受门后的现状。妇人还是端坐在之前的位置上,两只手攀着两边的椅子把手,像是遇上了什么恐怖的事,没有依托,想逃却无处可逃,脖子间也无意外的,同外面的下人一样,也是一刀致死,但伤痕的血已经止了下来,怕是最先被人杀死,血已经流干了。她的头微抬,仰着像是在看什么东西,两只眼睛直勾勾地望着前边,眼里像是不甘,像是恐惧,像是不舍。
她在不舍什么呢?柳敏又伸出了自己的手,想摸一摸眼前的贵妇人,她身上传来的亲切感让她忍不住像再靠近一点。
可等她再挨近点的时候,眼前忽然一黑,又像是到了一个地窖深处,里面的潮湿感让她有种身临其境的感觉,她朝着光亮处走了几步,就听到前面传来低浅的抽泣声,细听应该是孩子的哭声,但哭声又渐渐隐忍不发,逐渐变小。
柳敏快走了几步,跟上了前面的两个人。原来是之前的那个小女孩,她此时被一个壮汉牵着,女孩一边走还一边抹着眼泪。
“娘,我要娘亲。”
走在一旁的壮汉似乎觉得女孩走的太慢,一用力就把她放在了自己的肩上,缓缓轻拍她安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