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你好好休息,多说伤神,我和叶芷就继续不打扰你。过一会乳娘就会来送药,你再躺会,我们就先出去了。”柳承笙就这么一个妹妹,她打小被呵护关照着,哪遇过落水被胁迫的事。这件事的发生本就让他心疼不已,现在又怕多呆下去会扰了柳敏的清静,又交代了几句便和叶芷一同合门走了出去。
一等他们出去,柳敏心又沉静下来,重回到了个人世界。没了外界的干扰,她闭眼假寐,好好捋清了在梦里遇见的一切,那些事情在自己眼前一幕幕经过,都发生的那么真实。那么,如果那些事情都是真的,自己也断然不是柳家的小姐了,想到这,柳敏不知为何打了个寒颤,觉得身边的桌椅床褥都显得那么不真实。
自己的家到底在哪里呢,那晚又遭受了怎样的变故,张叔又去了哪里,除了自己以外,家里还有什么活口吗?
全部的种种都压抑重叠在柳敏的心上,因为落水,她偶尔得知了自己的身世,梦里的线索疑团重重,又何事才能解密。
正想着事情,乳娘就推门进了房间,还端着方方正正的木盘,中间端正地摆着两个并列而置的。其中一碗黑漆漆的,还微微冒着热气。
“小姐,用药了,小心烫。”乳娘把碗里的药勺取出,放在木盘中的白布上,小心翼翼地把柳敏扶起半身,把药碗递了上去。
柳敏伸手接住后就慢慢地喝了下去,舌尖刚沾上些许药汁,就感觉到药的苦涩味在嘴里发酵出一股恶心的味道,眉头也就随之越拧越深。
乳娘早就知晓柳敏的习惯,适时地把另一个碗里的冰糖捏了几颗放在她的手里。柳敏常喝药,却又不爱喝药,只能找到这法子:每次吃药时总要伴着冰糖的丝丝甜味才能稍稍减缓药的恶心。
说起来十年如一日,乳娘总伴在自己身边,从未离开过,也许自己小时候的身世,乳娘那里会知道一些内情。
此时乳娘见柳敏喝完了药,正背过身朝着木桌摆放好剩余的药渣碗,好待会端出去,手上的动作还未停,就听到柳敏问了一句:“乳娘你还记得我小时候的事吗?”
柳敏这一句只是试探的开头,准备待会才渐渐往深探索。
乳娘果然丝毫不知柳敏问话的深意,只是以为柳敏随意聊天而已,带着笑问:“不知小姐说的是什么时候,老身也不知道还能记下多少。”
“我想知道,为什么小时候的时候,我都没多少印象了,只记得五六岁之后的事情,再往前一些,我好像全无印象了。”
乳娘听到这时,手上动作一抖,险些打翻了碗勺,还好及时接住,她又背着身对着柳敏,自然也没被柳敏发现什么异常。
“小姐说笑了,这稚童幼时的事,哪有人会记得多少,孩子心智都未全,忘了也是正常不过。”
“可我倒觉得,若真是因为年纪小,也倒也该记得些趣事或者闯祸的杂事,我这脑袋也不知遭了什么事情,记忆里的事情全都忘的干干净净。”
柳敏哪知道,她这两个问题问下来,把乳娘惊起凉汗一身,乳娘只能重复自己的答案,她脑子里也“嗡”的一声,慌张起来。
柳敏未能察觉到乳娘有什么大的变化,见自己从乳娘这里得不到什么讯息,仍未死心地问:“那我为何从小就体弱,平日里哥哥为了找到适合我的配药,也花了不少心思,就算是经常饮药可也仍不见好转,是由于我小时候受了什么伤吗?”
“怎么今日想到这么些问题,小姐从小就在柳家长大,又怎么可能会受什么大伤呢?那年是因为夫人早产而生,所以小姐一生下来本就体弱,又有一回高烧不退,这才伤了身体,留下后遗症,造成体弱需要汤药的调养的毛病,小姐别想太多了,还是早点睡吧。”乳娘讲完后,像是急于出门,连冰糖的小碗都忘了一同收拾走,就匆匆离开了。
乳娘走的越是慌急,在柳敏心里就越是招人怀疑。柳敏暗想到乳娘一定知道些什么,才会答得如此吞吐和犹豫不决。所以就这么问,也怕问不出什么答案来。只能从长计议,随机应变了。
叶芷跟着柳承笙出了柳敏厢房后,就被领路去往柳府后院的方向。
在柳府,叶芷熟悉的就像是自己家里似的,一间间住的谁她都一清二楚,若是再往前走下去,应该是住着什么要紧的人物,每次虽然柳承笙都随她胡闹,府里像是任意进出,没有什么守卫,可叶芷心里清楚,柳承笙不过是假意松懈,其实里面暗藏不少要室。
“这是去哪?”
“去看看朱迪。”
“你带我来找朱迪?”叶芷疑惑不解,难道是想让她帮忙催眠朱迪,继续解密手里的地图吗?
柳承笙像是看出了叶芷的心思,解释道:“今天不是让你来催眠他的,来这里是想跟你说个好消息。”
“什么消息,有关朱迪的?”
柳承笙轻轻点点头,接着说:“朱迪的病症在调养下有了好转,已经能偶然讲出只言片语的话来,前几天我去找大夫来看过,若是能继续照旧恢复,他的失语症能慢慢得到痊愈。”
“那太好了,所以你是想带我来看他?怎么是这个方向?”叶芷跟着走了几步后,发现柳承笙换了方向,转了个小弯,没有走向后院,她印象里朱迪不是住在这边。
“当年朱家在一夜之间惨遭灭门,据说那天夜里在只要是在朱府上的人,一个活口都没有剩下,用‘血洗’二字来形容都一点不夸张。到了现在,其余不在都城朱家的血脉也都岌岌可危,都相继去世。就算只能挨上一点亲缘的朱迪,前些日子被人暗算变成现在这幅模样,若不是被我们救下,也是处境堪危。要想保护好他,我需要不定时的给朱迪换上一个居所,严加看管起来,免得他又遭人暗算。”
叶芷点了点头,明白了柳承笙的意思。看来他已经给朱迪换过了一个安身之所,这次来就是特意要领她去看看。
一路上走来,叶芷几乎没看到什么守卫,不像是柳承笙刚刚话里所说的‘严加看管’。可再一细看就会发现,那些“守卫”都隐藏在暗处,甚至连一边打杂的下人,她都从中感受到了不同于常人的气息。
就快把叶芷绕晕时,柳承笙终于停下了步子,推开一扇暗门,机关随之打开,府上的边缘屋子却别有一番洞天在里面。
一进门就瞧见朱迪在里面端坐着看书,见有人进来了,眼睛里有了星点神色,但一看是柳承笙,又很快恢复如初的表情。
“朱公子好雅兴,不知在看什么书呢?”柳承笙不轻不重问了一句,算是宣告自己的到来。
“闲……杂……书。”朱迪每讲出一个字都要花费半天的力气,像是结巴一样,叶芷在一旁听着都替他着急。加上他喉咙里沙沙哑哑的音调,让人听起来难受。
看上去,朱迪脸色倒是有些回润,眼神也不像刚救下后的木讷和呆滞,讲话虽然还是困难,但好歹能说上两三个字,总比看不到希望好。
“朱公子,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了?”除了柳承笙,叶芷对朱迪的恢复情况也很关心,如果朱迪能回到最好的状态,那她催眠的效果也就事半功倍了。
听了叶芷的问话,朱迪只是冷笑了两声,从喉咙管里发出摩擦出的气音,像是对叶芷的问题不屑一顾。
现在的朱迪和那时候的纨绔子弟不同,会用脑子想事了。他知道柳承笙费力费时救他,不过是想从他嘴里套到朱家的秘密。想通这个后,他自然也知道自己被追杀的原因,可现在逃亡又被隔离的生活和以前的发配相比,也好不到哪里去。若是能守住嘴里的秘密,自己兴许还能活长一点,可要是早早泄密,他也活不到今日。
见朱迪有心情和自己斗气,叶芷心里倒是有些高兴,她和柳承笙点点头,知会了她的观察。
柳承笙得到叶芷的眼神后,慢慢向前走近朱迪。一人站,一人坐。朱迪只能仰头看着向逼近自己的柳承笙,眼里满是含糊不清的意味。
“何……事?”
“希望朱公子明白,识时务者为俊杰,他们找你合作不过是想用完你就杀了,而我才能真正保护你。前段事情的教训也都说明了一切。朱公子在这里好好调养,有什么吩咐叫唤一声外面,便有人来伺候了,如果你什么时候想清楚,也可以来找我,我随时恭候。”柳承笙眼睛盯着朱迪不放,背手在后。说完一通后,便和叶芷一起离开了暗室。
看着又被紧闭的大门,朱迪微微颔首,眼色忽明忽暗,手里的书页也越攥越紧,而后又忽然一松,闭着眼放松下来,深深地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