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柳敏的话，乳娘手上动作一顿说道：“谢谢小姐关心了，老奴也是年纪大了而已，精神是有些不大好。”
得了乳娘的答复，柳敏才安心了一些，接过汤药就含了颗糖进了嘴里，又小口抿着汤药。药一入嘴，柳敏微微蹙眉，似乎在汤药里尝到了其他味道，便不经意地问了句：“今夜的汤药怎么和前几次喝的味道不大同？”
乳娘拿过汤勺上的药嗅了嗅，便说道：“是吗？这几日我都身子不适，就交代了后厨按照我以往熬制的剂量和药品，全权都交给他们去做了，多半是火候没有掌控好，把药煎熟了些，味道也就不像以前了。”
柳敏没有多疑，只当是药熬的久了，把汁液熬制的更深重，才会如此，便都喝了下去。尽管含着糖，但终究抵不过嘴里苦涩的味道。柳敏每隔两日就要受一次这样的“磨练”，只能苦笑着接受习惯。
下午交代了下人，给捡来的猫做了个小窝，柳敏把小猫轻轻放到了窝的边侧，小猫通了人性似的，不等柳敏动手，它就哏呛着爬了进去，蜷好身子后，对柳敏眨着眼睛，又安适地闭上了。
见它舒服的在里面躺着，柳敏一下也有了睡意，打了个哈欠。
“今日定是为了你的事折腾，害我困乏的早，现在就有些晕乎乎的了。你倒好，比我还先睡下。”柳敏轻抚过小猫的背上的毛，感到一丝暖意从触摸面的手心传来。
“小姐，早点睡吧。”乳娘收拾好桌山的碗勺，轻声对柳敏说道。
困意像空气般不停地进入她的脑子，她净了手后，又依依不舍地看了看也睡下的小猫，才上了自己的床，沉沉睡去。
叶芷饭后和迢迢识字了一会，好不容易把他哄睡了，便想到去找柳敏，顺便看看小猫如何了，毕竟那样一个小生命，更是惹人疼惜。
可步子一到柳敏屋子门口，叶芷便停了下来，见她屋子里的灯都被灭了，显然是已经睡下了，叶芷嘴里念着：“今晚柳敏睡的还真早，往日这时也就应当在洗漱才是。”
随即又见着从屋子里走出了一个人来，小心地带上了屋门。待那人一转头，见着站在不远的叶芷，吓了一跳的样子。
“乳娘？柳敏睡下了？”等那人出来后转身对着光，叶芷才看清人脸，原来是乳娘。
“叶姑娘……你……你什么时候来的？小姐她已经睡下了。”见到叶芷站在，乳娘被吓了一跳，一下子未回神，连说话都结巴起来。
“我就想来看看猫怎么样了。”被乳娘一问，叶芷也有些心虚，怕扰了柳敏的清静。
“小姐平日里都睡的浅，叶姑娘还是明早再来吧，我看那小猫身上都被二位打点的干干净净，一律脏毛都找不到，现在也安妥地睡下了。”乳娘这番话一下便把叶芷给说服，她便答应了下来，转身又回了自己的屋子。
见叶芷没有再要进屋的意思，乳娘稍稍松了口气，端着手里的汤药，就离开了门口。
次日一早，叶芷还是心心念念着那只猫，又重新到了柳敏的屋子，发现里面似乎没有动静，觉得奇怪，不好直接推门进去，便开始敲起了房门。
和乳娘昨晚说的一样，柳敏本来都是睡得很浅，唯独昨夜睡得很香，一夜无梦。听到外面的敲门声，她才缓缓清醒过来，起了床去开门把叶芷迎进屋子。
“见笑了，我兴许是这几日舟车在外，难得安心下来，才睡的这么死，竟然到了日上三竿的时候还未醒。”没等叶芷说什么，柳敏反倒开始自嘲起自己，“说起来，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就来找我了？”
“你不是我都忘了，我是想看看小猫腿伤怎么样了。”叶芷一拍自己脑袋，才想到来意。
“在那，我故意放在了一个空气不错的位置，它该喜欢……”柳敏边说时，人也走近了猫的小窝，但一掀开小猫身上的毯子，她就觉得有些不对劲，连话也止了下来。
“怎么了？”叶芷看出柳敏表情的变化，忙走来旁边。
柳敏手颤抖着伸向毯子里的小猫，触到它身子时，显然已不像昨晚的那种暖意，手下只有冰冷和僵硬——它多半已经死了。
“它好像死了。”
叶芷听了后大吃一惊，以为柳敏在唬她，不相信地把手也伸过去摸了摸小猫的身子，但它无论两人怎么触碰，都保持着蜷成团的样子，僵硬地连弄开都没那么简单了。
“都怪我，怪我没有好好照顾它，不然它也不会这么快就死了，我明明不会养这些小动物，还硬要出手干涉它们的生活，定是我昨天……”柳敏说话时脸上满是愧疚，眼泪也都涌了出来。
“你别这么想，兴许是这小猫昨天就不行了，不然它怎么会这么乖，一动不动地任我们两替它清理，恐怕是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了，才被单独呆在角落。不管怎么说，它在最后走的时候，还是在受你的照顾啊。”叶芷虽然心里也有几分难过，但死不能复生，她也只能安慰安慰柳敏，怕她积忧成疾，“我们还是早点把它埋了吧，让它入土为安。”
叶芷半天又挤出那么一句，若是这么一直放着，看着它的尸体，柳敏就更是难受了，早些埋了，眼不见，心也许会好受些，毕竟也只是相处了一天而已。
“你说的也是。”柳敏按照叶芷说的，深吸了口气，止住了泪意，用衣袖手帕擦了擦脸颊的眼泪，同叶芷一起把小猫的窝给提了出去。
等出了屋子，两人径直去了后院，找了园丁拿了两把铁锹。
“就这里把，花下，愿它到了另一个世界，有花草为伴，而不是与垃圾为伍。”柳敏说完边动手起来，瘦弱的身子扛着把大铁锹却没有吱声吃力，而且咬着牙用力把铁锹铲进泥土，而又一下下翻开新泥。
小窝被放在泥坑的旁边，叶芷到了后园时却没急着动手，她方才虽是那么安慰柳敏的，可风吹过小窝时，把小猫身上的毯子掀起了一个小角，露出了它脖颈底下的白毛，那白毛下染着一丝黑色。
她猛地又想起昨晚在柳敏屋前时，乳娘对自己说过的话：我看那小猫身上都被二位打点的干干净净，一律脏毛都找不到，现在也安妥地睡下了。
到底是乳娘没有仔细看过小猫，还是说，那缕污色是被后面才染上去的。
柳敏一心都在在铲土，脑子里则是在想着自己的事情，道：“听说猫是有九条命的，可它现在还是死在了我的面前，可见，不论是有几条命，上天都替你注定好了一切。就像我一样，身子一直靠着哥哥各地寻访郎中开的药来续命，可到头来还不过是要奉天而行，若是上天安排我何时去，我也是更改不了的。”
“说什么丧气话，生死有命是没错，可这一切都是能靠自己改变的，别为了一只猫太过感触了。”叶芷忙把柳敏手上的铁锹接来，她干惯了这种杂活，还没一会，就挖好了埋猫的小坑。
小心地把它的小窝放下坑后，叶芷又想到刚刚染色的猫毛，本想和柳敏说出这件事，可见她的脸色，又重新把话吞进了肚子，一抔一抔把土又给填了上去，拱起了一个小土包。
尽管都已经埋好了它，但柳敏却蹲在土坑边上一动不动，保持着刚刚的姿势，不知道在想什么。而叶芷也安静地陪在她身边，两人静默无语，还是柳敏先开口讲了话。
“你还记得自己小时候的事情吗？”
被柳敏突然发问，叶芷张着嘴半响才把神还了回来。
“记得一些，不过也没什么好记的，不过是替人干活，被人嫌弃，如此往复不断下来。也还好了，我那时候也挺有意思的，何况到了一个新地方，我熟悉下来后，就会和邻居……”
叶芷讲在兴头上，开始手舞足蹈地说起了儿时的“事迹”。
可柳敏并不是想听这些事，她乘着叶芷停了一会，又问了一句：“那徐至君呢？你被他抓住的记忆还记得多少？”
“那时候？”叶芷像是被浇了一杯冷水迎头而下，嘴里顿时噤了声，可缓了片刻，她又说道，“在徐至君那里几乎没有什么好的回忆了，唯一能说的上的回忆的，大概就是我姐姐叶青了。”
听到叶芷终于说到“叶青”的名字，柳敏心下被触动到了最柔弱的地方，又低着头没有再说话。
叶芷怕她这么闷着心情，会害了身体，便建议说道：“不如我们今天下午去外面走走吧，当作是散散心，你也能转换一下注意力。”
可柳敏只是摇头，缓缓开口说道：“我现在一出宅子门口，想到的就是昨天把它拾回来的场景，它黑溜溜的小眼睛看着我，那是生命在看着我似的。还是不出门了吧，我怕触景伤情，还是回房休息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