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芷用能活动开的手举起捂住了脸,像是把视线挡住便能挡下自己乱想的心绪。刚保持这个遮挡的姿势没多久,布帘突然被外面的林渠之掀开。
见她一手捂着头,便“吁”了一声扯住了马车前进的步子,忙问道:“叶姑娘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不舒服,为何要捂着头?”
一听林渠之忽然掀开了布帘,叶芷便尴尬地笑着把手放了下来,解释说:“没事,垫着这么厚,哪还会有什么不舒服,只是有点头晕了,揉揉太阳穴。”说罢手,叶芷便假意捏了两下眼周的位置。
“想到你在马车上躺久了也该难过,我们先停在一家客栈落脚吧,正好可以找地方给你熬药。”
“停下?你不急着赶路吗?我们还是尽快到京城吧。”叶芷满脸心急,像是比林渠之这个“奉命”回京的人更为急迫。
“你忘了出发前一日答应我的话吗?在路上,一切听我的安排。”林渠之眼神一暗,没等叶芷再说,就准备探手进去扶叶芷起来,手刚伸到一半的时候,叶芷却未靠他的支撑,自己扶着边上的四壁坐了起来。
“我自己可以的,你看我恢复的很好,也不用老是停下,耽误了你脚程就不好。”
一句“你比赶京更为重要”被林渠之压回了嘴里,现在的情况,说出这句实为不妥,便黯然收回了手,挤出一丝笑意。
“你现在逞强,到时候伤好的更慢,我可不会让你赶路,得把你留在哪家药馆了。”
林渠之一句玩笑却被叶芷当真,这么一说后,叶芷不知为何觉得伤口的确暗暗痛了起来,但她只能咬紧牙,挤出笑意。
“放心,我命混的很……”叶芷嘴上还在逞强,手却还是搭在了林渠之的肩上,被扶着下了马车。
“慢些。”林渠之和叶芷进了客栈后,他自觉男女大庭广众之下还是不能过于亲近,伸手扶住不是,不扶又担心,半天只吐出了这两字。
叶芷也知晓自己不宜快动,每一步移起来也吃力地很,沁出一层汗后才好不容易挪到了柜台之前。
“掌柜的,两间房。”
看叶芷满头汗又脸色惨白,掌柜愣了半天还在迟疑着要不要给她住房,看她精神不振的样子,怕她倒在了客栈再讹上一笔。
林渠之也马上上了前,豪气地甩出锭银子,“要上间,快带路,我和朋友好休息,顺便在把这包药给我熬了。”
“好勒。”没有哪个生意人会拒绝眼前的银子,看对方阔绰的模样,应该也是不差钱的主,自己可要招待好。
“小李,快把两位客人带上去。”
看林渠之的出手大方,叶芷不免替他肉疼了一下。其实若是放在柳承笙上,她是不担心的,知道柳承笙身上似乎从未缺过钱。但是林渠之现在可是庶民身份,又被免了官职,上次遇见也几乎一副乞丐模样,怎么现在这么大气。
“其实你不必花费这么多的……我们离京城还有些距离,省着点比较好。”叶芷组织了一下自己的语言,试着婉转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林渠之一下便听出了叶芷话里的意思,爽朗地笑出了声,眉目完成了好看的弧线,连带着嘴角一起上扬。
“你是怕我没钱?我身上的钱足够我们去京城了,这点你放心。”又上了几步台阶后,林渠之开始解释起了在吉星镇时的原因,“我那时候喝酒只是觉得无人赏识,郁郁不得志,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自己名字的荣耀背负的太重,让我想喝酒忘记,喝的太多,就成了那副邋遢模样。”
说起那时候的窘境,林渠之略微赫然的摸了摸眉头,“那时候让叶姑娘见笑了。”
“人非圣贤,孰能无困境。看你现在的样子,应当是振作过来了,只要能步过人生的坎,再回头看时,反而会轻松许多。”叶芷对林渠之的性子倒是欣赏的很,能为民剿匪,能痛饮驱不快,能看开重新再来。
“当你是在夸奖我了。”
两人聊着天,就走到了屋子前,便各自告别后进了屋子休息。
进了屋子后,叶芷便松懈了劲头,伤口若是说没有痛才是唬人的,她强撑的力气找了个支撑,步步移向床边,慢慢躺了下来。
慢慢掀开外衫朝里看,果然有些血迹渗了出来,多半是伤口有些裂开,好在血迹没有印在衣服上,不然被林渠之知道了,又该不让自己跟去京城了。
说起林渠之,她忽然眼前闪过他这几日对自己的关心,似乎有些“过头”,该不会对自己有什么其他意思吧……
想到这点头,叶芷又摇了摇头,把自己脑子里其他的杂念摇走了,这都什么时候了,自己还开始自作多情起来。林渠之这么重义气之人,帮她也主要还是因为她也在吉星镇给他曾解围过才是。
而林渠之回屋后,心情却有些难以平复,他不想同叶芷一起上路也是怕自己对叶芷产生什么多余的情愫,毕竟她已经有了柳承笙,自己在一边也是一个多余人而已。想到这,他深吸了两口气,冷却下方才的心境后,便又出门去了后厨准备给叶芷取药。
等他从后厨端了才煎好的中药去叶芷屋子时,轻轻敲了几下门,都未听到里面的回应,有些奇怪,试探着推开了一条门缝,听里面安安静静的,细听才能听见叶芷均匀的呼吸声。
多半是在马车上不好休息,现在累着了,叶芷头刚沾上枕头没多久,便沉沉入睡了。所以林渠之刚才在外的敲门声也没能唤醒叶芷。
而林渠之见叶芷已经入睡,不想打扰到她的好梦,便准备端着药出去,不然等药在屋内放凉了,叶芷起来也喝不了。
下定主意前,林渠之不由多看了睡榻上的叶芷几眼。外衫微敞,嘴唇上还是没有血色,头发落在几缕在笔尖上,睫毛微微微微颤动,像是在梦里也睡不大安稳似的。
他自小爱习武,等大了些年岁的时候,便从军进了兵营,那时候见的最多的便是煮饭的阿姨大婶,每每有同僚谈论到“女人”话题时,他都不以为然,从不接话,更没多大兴趣。等为官之后,也不是没有姑娘主动上来“讨好”于他,可他对那些女人毫无意思,一直到自己穷途时遇见了叶芷。
她大概是第一个会站在自己身前来替自己说话的女人吧,按照往常,都是他“罩着”别人才是。
每回想到当时的场景,林渠之就会下意识嘴角上扬几分。把手里的药碗放下后,他替叶芷盖好了毯子,便准备离开。
转角时走的过快,没注意手边,一下便把床板的一个花瓶给撞到,他手脚来不及反应,就听到一声巨响,花瓶应声而碎了一地。
睡梦里的叶芷瞬时间被惊醒,一下就睁开了眼,迷茫地望着眼前。
发生了什么?
林渠之像是案发现场被活抓的犯人,手也不知该往哪放,快步走到了桌前,乘叶芷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把药又端回到了手上,义正言辞的说道:“叶姑娘,你该吃药了。”
叶芷刚醒,脑子里也是混沌一片,听了林渠之的话乖巧的点了点头,直到对方的手里的药勺伸到了自己嘴边,她才意识过来。
“还是我自己来吧。”叶芷从林渠之手里接过了药碗,一口闷了下去,眉头都被苦到了一团,皱了半天才慢慢舒缓开来,“好苦啊。”
望着手里骤然没有了药碗的温度,林渠之又把手收了回来,蹲在地上开始捡起了花瓶的碎片。
“苦就对了,良药苦口。”林渠之想到什么似的,又从衣兜里揣出了一颗糖果,“拿去。”
叶芷见了糖果,才真正像是见了“解药”,忙接了过来扔进嘴里。
一丝甜意顿时驱散了方才药的苦味,融化开后,把嘴里的味道都给换新了一遍。
看叶芷眉目间透露出的开心,林渠之才暗道还好当时接过了大夫给的“小包”。早上离开大夫医馆的时候,他给自己塞了一个小包,说是放在身上用的着,他一直到了客栈的屋里,换衣服时才想到这么个东西,打开一看竟然是糖果,还准备扔了,只不过一直放在身上,就忘了这回事,没想到这时候能派上用场。
“你喜欢就好,我这还有不少,等以后送药时都给你配颗糖来。”
“这敢情好,难怪柳敏以前喝药会伴一颗糖同药含下。”叶芷嘴里嘀咕着又想起旧日的话来,但往事一想起,她又开始头疼起来,“也不知道迢迢怎么样了……”
“迢迢是?”林渠之想起那是叶芷在昏迷时喊道的另一个名字,便有些好奇地问道。
“他是我弟弟,我们在积和院认识的,他从小在我身边长大的,所以我唤他做弟弟,他喊我做姐姐。”
“积和院?”林渠之没听过这么个地方,脱口而出问道。
“就是收留没人要的孩子的地方。”叶芷说的坦然,却让林渠之心生不忍,“对不起,我没想到……”
“没事的,我在积和院比在外面呆的时候开心的多,毕竟里面的孩子都是被人抛弃过的,都乖巧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