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丁方气急之下不知该说什么好,把袖子拂下便忍下了这口气,往日都是他居高临下对待牢狱之人,现在倒反了过来,他反而低声下气“伺候”着犯人了。
“大人还是请回吧,这里不是您呆的地方。”玉匠人没顾丁方在场,就直接躺在了凉席上边,蜷成一团,不再有什么声响。
“你好自为之,如果有什么话想对我说,让狱卒知会我一声就好,等过了这几日,你再想开口就难了。”丁方见从他那里得不到什么消息,只能叹气作罢,背着手离开了天牢。
听到外面的脚步声渐远,玉匠人才慢慢翻身过来,看着方才丁方站过的位置,若有所想,又从衣物里掏出了一个小的瓷瓶,在手里细细摩挲了片刻后,慢慢放回了衣服里边。
“用饭了。”没多久狱卒照常给犯人送饭,按分量多少逐个发放给了牢里的各个犯人,等到了玉匠人跟前时,狱卒却单独取了一份出来,“这是你的。”
天牢里每日只发放一次饭食,油水又几乎没有。牢里的人每天就指着这口饭过活,谁见了饭都扑食似的挤到牢门前边接过手狼吞虎咽。可玉匠人看着饭菜却毫无胃口,他起身接过了饭碗,顺眼看了看里边的东西。
饭碗里都是些大鱼大肉的东西,装的满满当当,热气带着饭菜的香味扑鼻而来,不禁让他喉头都禁不住诱惑,上下动了几动。
他多久没见过尝过这种好吃的了,在牢里吃的尽是些馊了的饭菜,直让人倒胃口,今日好吃的送来倒是出乎了他的意料。
“这个是给我吃的?”玉匠人不是没有脑子,狱卒突然给他送来这种饭菜,他心里怎么会没有盘算。
“是的,你还是快吃吧,乘着热乎劲,你看看这鸡腿,多香啊。”狱卒话里像是对饭菜充满了“赞扬”,但眼里的不屑却是出卖了他。
“无功不受禄,我都身陷囹圄之中,哪配吃上这么好的饭菜。”玉匠人端着饭菜起来,徐徐放到了自己的跟前,拿起了筷子时,盯着上面还发着油光的红烧肉,迟迟没有再动手。
“这顿饭,是大人赏你的。算是临行前给你送上顿好的,他给你的东西你这几日都没用上,只能由我来帮你一把了。”狱卒说完之后,面上即刻换成了恶狠狠的凶样,瞪着他说道,“还不快吃了,难道还要我帮你动筷?”
玉匠人见狱卒变化之快,不免苦笑起来。看来不论他怎么拖延,该来的还是会来,自己选择了这条死路,也就只能走下去。好在能做个饱死鬼,想到此,他便大口大口地开始吃起了饭菜。
看着玉匠人一口口地往嘴里送菜,狱卒也就松了口气,任务到此也就完成了。
玉匠人吃了没几口,就感到一阵血腥之气朝嘴里涌上,从嘴角慢慢流出了些许黑血,而且越吐越多。但他却没有停下手里的筷子,仍继续往嘴里扒饭,而且越扒越快,像是真的饿了。
饭菜里有毒的事,他一看便知道了。身上的小瓷瓶也是那人乘他进来前偷塞给他,里面的毒药,就是用来给那人杀自己灭口。
选择帮助那人的时候,又怎么会没有想到这一出。亏他之前还抱有侥幸,总觉得兴许能逃过一劫,可如今看来,自己的死期总是会到。
意识逐渐模糊而又浑浊,他一幕幕回忆起之前,那人威胁着他,让他等朱丞下人来的时候,故意做个仿玉玺过去……
看着玉匠人倒在地上没了气息,狱卒像是习以为常,径直踢开了他的时候,把碗筷都收拾起来,便冷静离开了,毕竟这天牢之中,无缘无故死去的人,太多了。
丁方回到家里之后,还是心神未定,一天未吃上饭的他却毫无感觉,直到回了家之后才发现天色已晚。
“夫君今日出去了一天,太辛苦了,先坐下喝杯茶吧。”丁夫人温柔贤淑,看丁方回来后就伺候好了一切,还递了杯暖茶过去。
但丁方只在低头沉思着,细想今日发生之事,品茶无味。
“对了,今天外面落了一封信,上面写着像是给夫君你的。”丁夫人说话间就把外面捡到的信从一边的桌上拿了过来,递给丁方。
丁大人收
从信封上面几字看来,这信的确是给自己的,不过为何要放在门口?
等丁方把信抽出后,才看了几行便收了起来,脸色也变得惨白。
“夫君怎么了?信上都写了些什么?你看上去脸色不大好。”丁夫人看出了他的异状,难免担忧问了几句,也朝信上探了几眼过去,只不过丁方捂得太严实,她什么也看不到。
“没什么,不过是乡下亲戚说要来我们家探亲,托人打听来了这,可能托付的那人与我们并不相识,便只放在了门口吧。”丁方说完就起了身,“也不早了,夫人你早些休息,我先去书房看看卷宗。”
听他这么说,丁夫人也没有怀疑之理,收拾了东西后便招呼着孩子丁诺去睡了,自己也回了房中早早入梦。
入夜之后,烛灯已经烧到了末端,芯和烛油混在一起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丁方眼睛明明已经乏了,还是睁大眼盯着手上的信件看。
一个人影忽然出现在丁方的书房门前,他不经意的一抬眼便注意到了,被惊地晃了神,但还是冷静下来,“谁在外边?”
那人影不高,听到丁方的喊声反而被吓了一个激灵。
“父亲,是我。”丁诺怯生生地推开了书房的门,显然是还未睡醒,黑溜溜的眼睛里还蒙着一层水气。
“这么晚不睡,被你母亲知道了,又该罚你了。”丁方对儿子管教并不严苛,反倒是夫人,对丁诺的各方面都严格的很。
丁诺知道父亲好说话,进了屋子后就爬到了丁方的腿上。“霸道”地坐了上来,看着桌上的卷宗。
“父亲您是在为这些东西烦心吗?眉头都皱出一条痕了。”丁诺肉乎乎的小手抹上了父亲的眉间,抚了又抚。
“你还记得‘五常’是什么吗?”丁方看着儿子那两颗童稚眼睛,忍不住问道。
“父亲想考我?自然是仁义礼智信了。”丁诺一听父亲开始提问,他便来了精神,一板一眼地回答起来。
“仁义礼智信……说起来简单,谁都知道标杆在哪,但谁也不能真正站在标杆之上。”丁方若有所思,像是在对丁诺说,又像是对自己说。
“父亲,你说的,我有些听不懂了……”毕竟是孩子,说着说着,丁诺又有了困意,渐渐靠在父亲的肩上,慢慢入睡。
回忆总是会在人追溯其他过往的时候不断在脑海里反复,说起信上的内容,丁诺也想到了他同父亲不多的互动。
柳承笙听完丁诺所说的大概,放下些许对他的戒心,发现他手忽然往怀里掏了东西出来。
“这是其中的两封信,一是李秉承给的,一是父亲写给我的。”丁诺拿出信后就交到了柳承笙手里,这个你替我保管着,也算是我的诚意了。
“这是李秉承写的?写了什么?”
“无非是威胁我父亲,用我和母亲的生命威胁他。而且信上只写了父亲那日去的三个地方,李秉承故意亲笔所写,可以说是够胆大妄为了。”丁诺想到父亲那晚彻夜不眠的惆怅,依稀能感同身受。
“所以你现在有什么打算?”柳承笙匆匆看过之后,的确和丁诺方才所说的内容切实,他便也信了丁诺的话。
“我们合作吧,我继续呆在李秉承的身边,但平日里可以给你传信出来,当年的卷宗我也会找机会给你。你只需帮我替朱家翻案,帮我完全父亲当年未了之事。”丁诺这时的认真是柳承笙以前不曾见过的,点了点头,就算是信了他。
“朱家还有偏房的后人,虽然被发配在外,至今才回,但我发现他知道不少朱家的秘密,等我从他嘴里撬出了话后,再传信与你。”柳承笙作为诚意,便把朱家人的事情也和丁诺说了,只不过藏宝图的事情,他还是隐在心里。
两人现在也只能在这个小巷之中立下君子协定,此外并无其他束缚。
柳承笙身边树敌太多,只能开始立友,虽说丁诺以前做了太多对不起他的事情,可想必他再怎么过分,也不会用父亲的遗志来开玩笑。
朱迪被送进京的事情,柳承笙的确未骗他。朱迪此时被安顿在京城的一处老宅内,由屠狼的人整日看守着。
看完了书信后的柳承笙,拿着那两封信,就直接朝着朱迪所藏身的地方去了。
朱迪整日被看守着,和犯人没多大差距,只不过他心态缓和了许多,应该算是习惯了这种生活,有人养活总比以前发配干活抢饭吃来得好。
柳家的手下把他运进京城的时候,他心里也没多大变动,只不过觉得时间快到了,这天,终究是要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