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呀,就是逞强!记得吗?有一次晓晓晚上要去同学家过夜,我说自己送去,你拍着胸脯说包在你身上。包是包了,可结果呢,路痴一个还是我大晚上的给再次捡回来了。你怎么那么不着调啊?”今涵一边念叨一边捏着他的鼻子不让孩子出气,“不是说男的天生方向感强么?你怎么连两个巷子都找不回来啊?”
“……”孩子脸蛋憋得像猴屁股一样,可还是不能说话,郁闷呐。心里腹诽着,大姐,那是两个巷子吗?整他妈穿了市里南北了,七拐八拐是个人都会迷路好不好?
当然事实俩人儿都夸张了。本市人还找不到路就真有点太说不过去了,要是当初易少爷没被今涵妹纸捡回家,他还指不定遇到神马事儿哩……
“还有啊,你说你路痴就算了,你知道那天找你多辛苦吗?回来的时候你很像是非洲难民窟里逃出来的,走着走着怎么就能摔了一身泥呢?那衣服我洗了多少次才稍微看见点儿的白啊——啊?”说着鸡冻着了,放开了掐着鼻子的手又去拽孩子的耳朵。
重获新生的感觉啊!真他妈爽!易铭晨大口大口的喘气:“刚才憋死老子了——”
“还打嗝不?”今涵牢骚体迅速转变温柔体,很关心的问那个打嗝少爷。
“布拉布拉布拉——”少爷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很诚恳地回答她。
今涵看了看表,“我该走了!”
“我送你——”
他说,我们走回去好不好?
她说好!
踩着雪,厚厚的鞋子外头都被覆了一层,白白的。
“你看,我都不用洗鞋了,这雪啊,这是个宝贝疙瘩!再看小爷这鞋,锃锃的亮堂!”一个人弯腰蹲下,瞪大眼睛瞅着自己被雪洗过的鞋子感概。
“是啊是啊,鞋是不用洗了,可话说回来,你洗过么?”她黑着脸问。
“怎么没有啊,没洗过鞋子的人不是好人!”他倔着。
“呦!您还是好人呐,”她说完认真地打量了一遭,得出结论“真没看出来啊,希特勒式凶残者!”
“你——”他霍地站起来,结果,“呦呦呦,小涵,扭着腰了,疼!”
“疼死你活该!”她的牙齿发出咯咯的声音,听着人胆战心惊的。
“疼!”他扶着腰,蹲着时间长了,脚也麻,“走不了了!”
她圈着他的身子,把手放在他的腰侧,“这里吗?”
“往下点儿”
“这里?”倒了个位置,问。
“不对不对,再上点儿”
“这里?”她重重的掐了他一把,“再说不是,掐着你也变成是了!”
“对对对!慢点揉,轻点儿,轻点儿——”
两个人在雪地里,她环着他,手在他的腰上轻轻揉着,嘴里骂他,可是心里很暖和。易铭晨,你可以感觉到吗?
他送她到门口,今涵说:“你要进去吗?”
“不了,我回家吧,那个,回易家——”
“好!那再见啊——”
“再见!外头冷,快点进去吧!”
“好!”她转身,又回头,想起什么一样,“对了!铭晨!春节快乐!你……一定要快乐喔!”
“嗯!”他侧着想了想,又冲她笑了笑,“小涵!过年快乐”
易铭晨送完今涵就又回了小屋,看了一下是晚上7点,想着再过一会儿再回易家去,就躺在床上——
还记得那天从学校从今涵回家后,自己回公寓收了点平时替换的就准备回易家看看。刚走到大门口就发现那个很久都没看见的红色玛莎拉蒂跑车,敞着篷很招摇地停着,心里涌起莫名的烦躁,拎着包转身就准备离开回小公寓。
“哥!”
停下脚步,回头,铭照正兴奋地站在门口,冲着他招手。
“哥!你回来啦?”铭照小跑到他身边,帮着他拎了包,“我还说你怎么放假了还不回来,是不是不想我这个弟弟啊?”
“你说呢?”易铭晨挑了眉,抬手搭在铭照的肩膀上,一派亲和之景。
两人向着刚才他准备离开的反方向走去。
虽然易家人他都不怎么待见,但是这个弟弟可也是心疼着呢。易铭照比他小两岁,从小就跟在他屁股后边,小时候和少骞、家羿出去闯祸,打架,最后完了总能看见铭照一个人缩在老远的墙边,盯着看他们全部罪恶行为,乐呵乐呵地……
如今铭照也都大了,可是绝对继承了他的优良传统,每天闯祸,不着家。然后易铭晨就觉得挺对不起弟弟的,毕竟他成了铭照变坏的启蒙老师。平时铭照有什么要求绝对会尽力满足。
“哥!今天孟夏姐来了!”铭照很高兴的样子。
“嗯!”他蹙了眉。
几十米的距离,他却把步子放得好慢,一路走一路深思。
铭照推门先进去,他一个人在外边深呼吸,然后勉强挂了一个很不自然的笑容,随后进门。
“哥哥回来咯!”铭照进门就成了小喇叭。
“孟伯伯好!爷爷,爸爸,妈妈,我回来了——夏夏!”他一一冲着在座的长辈问好,最后看向孟夏。
那个叫孟夏的女孩一直安静地坐在小沙发上,穿着乳白色的连衣裙,裙边到了脚踝那里。两只手轻轻地摆放在上腿上。长长的头发垂着,从看到易铭晨的第一眼就开始显得很不安,但那种不安只是兴奋地不知道怎么办的感觉,好像一个属于自己的东西可是现在却抓不到。女孩冲着易铭晨笑着,两颗可爱的小虎牙露出来。
这真的是一个惹人心疼的孩子,易铭晨这样想着。
“铭晨回来了,先把东西放了,再下来和夏夏聊聊。”易暮坤开口。
“嗯,好!”
“孟伯伯,您先和爷爷他们聊,等会儿我再出来。”他转而对孟夏的爸爸孟继杰说。
“好的,你先收拾收拾吧!”
“铭晨哥!我帮你——”孟夏显然熬不住了,很匆忙的声音。
“夏夏先坐一下吧?我等等就出来了”他微笑着,仿佛要扫荡出瞬间的灰霾和不爽。
然后不等孟夏回答,径直走向卧室去。
推开门进去,没有想象中的尘土阵阵。显然是经常有人来打扫了。行李包随手一丢被抛到大柜子角落,往前急走了几步,就着大床的方向躺下。床仿佛也是好久没人碰,闲的发怵,这么一来,非常自然的随着易铭晨的身子陷入一个弧度。
他躺着,两只眼睛紧紧闭上,一只手抵着太阳穴那里不停地来回摁着,内心除了狂躁也看不出其他。后来平息了思绪,停了手就那样一直躺着。
墙上挂着是他6岁的照片,穿着蓝白相间的格子球服,全身上下沾满了泥巴,只露着两只眼睛,目光炯毅,怀里抱着一个足球。那是叫做孟夏的女孩给他的生日礼物,期待了好久却不敢说出的礼物。当时笑的那么灿烂,没有忧伤的岁月也没有被记忆褪去。
易铭晨就那样蜷着身子窝成一团,躺在床上,眼角的眼泪轻轻渗出,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凭着自己的力量去改变某些事实显然有点自不量力,守着仅仅的一方领土不被侵犯,是不是也那么同样很艰难呢?
“咚咚咚!”敲门声响起,“哥!”铭照在门外唤他。
掩了悲伤,起身理了理衣角,“来啦!”嘹亮的声音传来。
进了大客厅,孟继杰和孟夏还没有离开。
“铭晨,你带夏夏去花园那里坐坐吧!”这是易安泰对他说的第一句……命令。
“好的,夏夏走吧?”他开口。
“那易爷爷,易伯伯,仪瑜姨,我们先去花园走走!”孟夏站起来,捋了捋裙摆。
“我也去!”铭照紧紧地跟着他俩一前一后。
后花园——
“铭晨哥!你给我讲讲你们学校吧?”孟夏刚出了就很自然地挽着易铭晨的胳膊,亲昵的问他。
“没什么啊,和以前都一样”
“怎么会一样呢?凌远诶,那么好的学校啊!”孟夏眨着漂亮的大眼睛问他。
“哥,孟夏姐,你们都不和我说话啊!”铭照打断了两人的对话,委屈的语气。
“呵呵,那照照有什么要告诉孟夏姐和哥哥的吗?”易铭晨问。
“那当然咯!”铭照发出了一种很自豪的笑声,“我啊,这次画画又得奖咯!”
说起画画,真的还是令易家人欣慰的是铭晨和铭照都很有绘画的天赋,铭晨擅长的是实体,而铭照似乎在虚构方面更好点。
“那铭照给我们看一下吧?”孟夏松开缠着易铭晨胳膊的手,搭在铭照的肩头。
“那不行啊,这是秘密的!”铭照赶忙推辞,他有些时候的绘画作品是不允许别人看的,包括很喜欢很喜欢的哥哥也不能例外。
“说吧,想要什么?”果然是哥哥,就是知道他说这件事绝对有目的。
“呵呵,这个嘛,现在还没有想到,你们欠着我行不行呢?”这小子贼贼的。
“你这小子——”易铭晨很是无奈。
“好啊,铭照想到了就告诉孟夏姐,姐姐给你奖励哦!”
“一言为定!”铭照伸出手,小指弯曲。
“多大了,还拉钩么?”孟夏笑着问,却同样伸出小指。
谁的记忆维系了那么多年,依然减弱不了它最初的意义?
铭照很开心,因为喜欢的孟夏姐和哥哥给了他一句承诺。那时候想不了那么多,只是觉得……我们永远都会在一起,对吧?
孟继杰带着孟夏离开后,易铭晨随便吃了点饭就睡了。
折在床上想着过往,想起爷爷,爸爸,妈妈,铭照,今涵,少骞,家羿,还有……孟夏。想着特定出现在生命里的人,事,物。
烦躁不安,走下床去拿了画板,铺开纸张,伴着柔和的橙色的灯光,提起笔——
你,会,等待,吗?
我,可以,要求,吗?
然后仅仅是一条轮廓,带着一副眼镜的少女,用手托着下巴,聆听,那个……期待有一天可以有勇气发出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