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凌那时刚去售楼部上班，对售楼充其量只看见毛，皮是啥样完全不知道。刚去时的培训课听得人晕乎乎的，没一点实践知识。她最重要的一课是买房时售楼小姐教的。
米兰笑说，“原来还拜师了？”
简凌说：“拜师的代价是换来了现在这套夏天有点闷，冬天有点冷的房子。”
“逼定？”米兰说：“房子不好卖的时候，售楼小姐必须会耍套路。”
简凌说：“怪不得别人，只怪自己太想稳定下来，她们就是抓住了我的弱点。那天，我与我妈又去看房子，08年下半年，经济开始复苏，但真正出手买房的人不多，与今年的楼市有些相似，一个已经跌入谷底，有了起死回生的迹象；一个还没有进入谷底，先把落脚点找好，然后装死。售楼人员见又是我们母子俩来打听房价。哎！有钱的人关心房型，没钱的人关心房价。我与我妈那点心态，售楼员早就看出来了，她说我看中的房子没折扣，我妈看中的房子还可以少一点。我妈听说还可以少，心里那个高兴，坚持要买她看中的那套房子，说面积大划算。我说卫生间没窗户，废气往那排啊？我妈说农村里用马桶，拉屎睡觉都在一个屋里，没听说谁被臭气熏死。我与我妈正议论着，只听见售楼小姐的手机响了，先对着电话很客气，然后示意让我们与她一起听电话，她摁了免提键，只听里面一个女人用东北腔问道，八十二平方的房子还在不在？”
“雕虫小技。”米兰以过来人的身份笑说：“这就开始下套了，只是没想到下套的人倒钻了套子。”
简凌说：“别在旁边幸灾乐祸的，比我们高明的人多得很。再说，我那不是刚学会买楼吗？”
米兰说：“没有幸灾乐祸，我只想学经验。”
简凌接着说：“售楼员用电话下套，我没怎么听，因为我坚决不要八十二平方的。我妈倒是听了个一字不露，售楼小姐刚挂上电话，我妈迫不及待说就要那八十二平方的。我反对，售楼小姐说买房子就是买机会。我妈说，嗯，我要。你不是说经理那里还可以得到一点优惠吗？售楼员说是啊！如果你们准备要，我才能请经理过来，如果不要，我马上回客户电话，让她过来签单。我妈急了，连忙表态说让你们经理过来，我马上下定金。”
米兰说：“经理就是幕后推手，躲在暗处起推波助澜的作用。说是经理来了会给客户最大的优惠，其实不然，他们的出现只会多一个帮凶。经理像导演，演员演完了，他们出来是谢幕的。”
简凌说：“售楼小姐贼精，怕我强行拉我妈走了，所以她用电话把经理请出来。经理装模作样地问了一下后说，你现在下订单，我可以给你们每平方优惠五十，这数字还得保密，买不买没关系，只希望别传出处。你知道还有其他客户也想要这套房子。”
米兰说：“中国人因为不自信，所以总认为别人看中的才是好东西。”
简凌说：“这话极对。我妈就是那种心态，农村老太太最喜欢凑热闹。买新房子好比儿子娶媳妇，女儿嫁姑爷，别人说好，自己才会认为好。”
米兰说：“你就没一点心动，别把错误都归咎在你妈身上。”
简凌说：“错误有啊！我的错在我赚的钱太少，如果我拿出的钱比我妈的多，我妈有那么大主意吗？还有啊！我算计了一下，每平方少五十，我可以少付四千块钱的首付，省下了一台空调钱。”
米兰呵呵笑：“所以一套卫生间没窗户的房子就这样定下来了？”
简凌说：“钱在我妈身上，我妈自己去交定金。交完定金，我突然想上卫生间。刚到卫生间门口，只听里面蹲着的人说：‘房子被签单了，要请客哦！’我停住了脚步，说话的声音怎么这么耳熟呢？没多想，我与我妈回家了，晚上躺在床上突然想起那耳熟的声音是出自售楼小姐的手机里，对了，我们与售楼员谈判的时候，就是这个声音在说话，一口的东北腔。”
米兰哈哈大笑：“老师教会了学生，所以学生也成了老师。简凌姐，没想你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我刚来售楼部，你就是用这套方法帮我过的试用期。”
简凌说：“这种手段我虽学会了，但很少用。近两年房子好卖，其实也用不着忽悠。”
米兰说：“是没用，只是翻新了花样，为了推销房子劝别人离婚，都上报纸成了新闻头条。”
简凌说：“那不是非常时期吗？她要不买，我能奈何得了她？”
两人正说着话，简凌母亲与女儿回家了，一家伙一蹦一跳的很活跃，根本看不出是单亲家庭长大的孩子。简凌拿出来时买的米奇书包，问小家伙叫什么名字？喜不喜欢我送的书包？小家伙说：“我叫简丹，喜欢你送的书包。”小家伙停了一下说：“我妈说她有一位同事叫米兰，阿姨，是你吗？”
米兰呵呵笑，难得简凌还经常在家人面前提起她，米兰说：“那你喜欢米兰吗？小家伙回答道，我们学校有米兰花，我从没看见米兰开花，但我喜欢闻它的香味。”
米兰俏皮地说：“是阿姨香还是米兰花香？”
小家伙说：“阿姨身上不香，但阿姨比米兰好看。”
米兰逗小家伙道：“我看你叫简丹，其实一点也不简单。”
小家伙说：“大家都这么说我，说我是个不简单的人。”
呵呵，一阵笑声，简凌妈把小家伙拉到客厅看电视，说厨房门口有油烟。简凌说：“全是房子朝向闹的。”
房子朝向没选好就是终身困扰，油烟子排不出，在厨房内回旋着。米兰又重新回到厨房与简凌谈话。简凌说：“这几天真倒霉，什么事情都连在一块了，我们家学卷发家那样，正闹离婚呢！”
米兰说：“你本就没结婚，与谁闹离婚？”
简凌说：“还有谁，我的‘今世情人’呗！他耍小性子，不知道想回避什么？我想一定跟钱有关系。丹丹现在又报了钢琴班，我也不想报，可老师会收买人心，先把孩子带去看，然后问她喜不喜欢？小孩子哪见得那架势，几下掌声就可以把她们蒙住，还需要好话么？回家丹丹就不依，一定要买小朋友一样的钢琴。我给他打电话，他说你就惯着孩子吧！自己省吃俭用，买什么都舍不得，唯有孩子比你的命值钱，她要天上的月亮，你会不会去买？”
米兰说：“这话说得很对。”
简凌说：“我怎么就听着不舒服？这话由我嘴里说出没什么，唯独不能由他嘴里说出。”
米兰说：“什么逻辑？”
简凌说：“譬喻，我们家现在住的房子，如果是男方家买一套卫生间没窗户的房子当婚房，我肯定不干，就因为这房是我自己亲妈做主买的，所以我就没啥不满的。”
米兰说：“典型的小市民气息，宽容律己，严于待人，说明你与‘今世情人’很生分，没把他当一家人。”
简凌说：“他睡在别的女人床上，我能把他看成是一家人吗？”
饭很快做好了，简凌说：“别对我妈说辞职的事，我妈到城里后一直很忧郁，说没有乡下住得宽敞，心里憋屈。”
米兰说：“刚才还说你妈主意大，买这样的破房子。”
简凌说：“我妈再怎么错，她都一心为我好。”
米兰说：“卖房的没房住，这是售楼小姐最悲哀的写照。哎！我最大的愿望是……在城里买一套房子，没有按揭，没有银行利息，把我妈接来身边一起生活。”
简凌说：“女人工作得好，不如嫁得好，趁年轻抓一个好男人在手比什么都强。你看我们家三个女人，独缺什么？”
米兰没仔细想，问缺什么？简凌说：“你真的有点笨，缺男人，这还看不出来。”
晚饭很快做好了，丹丹爱吃米兰带来的板鸭。简凌妈妈很热心，看见桌上没汤，专门要为米兰做一碗神仙汤。简凌说：“妈，就你那榨菜肉丝汤，只能家里做着吃，还想在米兰面前卖弄啊？”
简凌妈说：“你与丹丹不都说我做的好吃吗？”
老太太进了厨房，米兰说：“羡慕啊！要是能经常喝到我妈妈熬的汤，我就幸福了。”
简凌问：“有多长时间没回家了？”
米兰说：“父亲去世后，我就很少回家了。我妈不让回家，说要把路费钱攒着供弟弟念书。”
简凌说：“就是攒钱，节假日也应该回家看看。”
米兰说：“还说我笨，我们有节假日吗？我有一同学，也是售楼的，她在北京上班，自从上班后就没回过家。”
简凌说：“北京是一线城市，现在楼市一片萧条，她们的日子过的比我们还艰难。”
吃完饭，简凌送米兰下楼。米兰说：“工作的事想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