挖渠，除了纸上谈兵，自然也要实际操作。
太阳西沉。
叶枝枝带着几个拿着铁锹的崽子们回家。
正好村口有人卖豆腐。
叶枝枝就馋那口酸甜的石锅豆腐，二话不说冲上前买了四五块。
“咱们今天烙饼子，做麻婆豆腐，石锅豆腐，嫩豆腐，小葱拌豆腐吃!”
叶枝枝开开心心。
但是回家的路上，一个噩耗让她脸上的笑意消失了。
“马福他娘吃观音土，活活把自己给撑死了。”
徐婶子惨白着一张脸道，“马福好吃懒做，家里的粮食都是孙翠花下地种的，本就不多，这天大旱，山上的树皮都要被抠干净了。
家里就剩下喜贵那么个金孙，老太太往日里不见多疼爱，如今倒是怕马家绝后，把粮食省了出来……我刚去看，她的肚子都是鼓的。”
二柱撇撇嘴，“果真是因果循环报应不爽，她污蔑四柱偷银子，她儿子又对我娘……
喜贵是歹竹出好笋，她可算是做了件正确的事儿。”
叶枝枝有些沉默。
都说人死如灯灭。
有些人活着的时候，你觉得她极品的让人窒息，恨不得拍死她，等到她为了孙子死了，你倒忽然觉得，她倒也没那么坏。
其实话说回来，都是大字不识的文盲，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很多人做过最大的恶也不过因为穷，偷你的鸡蛋，扒拉你的箩筐。
像萧老太太和许兰兰那种到底也都是少数。
叶枝枝叹了口气，“我这还是第一次见，有人在村子里饿死。”
饥荒带来的危机，给整个甜水村都蒙上了一层阴霾。
叶枝枝给四柱拿了五两银子，“娘知道喜贵是你的小伙伴，他们孤儿寡母不容易，你替娘把银子给喜贵吧。”
四柱抹着眼泪点点头。
一旁的三柱忽然说，“娘，如果有一天……”
“嗯？”小孩迟迟没有下文，叶枝枝低头。
“没事了娘。”三柱笑了笑，“我会好好读书，种地，让你往后吃一碗饭，扔一碗饭，看一碗饭!”
小孩子的世界，吃喝睡乐是天大的事情。
叶枝枝摸摸三柱的脑袋，“那阿娘等着跟三柱享福。”
叶家的晚饭吃的是豆腐宴，每个人配一碗小米粥，一个葱花饼，吃的是一脸满足。
吃完饭，汉子们照旧坐在田地边唉声叹气，孩子们似不知愁滋味一般光着脚丫子到处跑。
直到里正带着俩儿子匆匆忙忙给冯老太太埋土里，那种悲伤的气息散之不去。
只要老天爷一天不下雨，不止是甜水村，整个南方这样的事情无时无刻都在发生。
叶枝枝抿了抿唇，“早些休息吧，明天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这场仗很难打。
因为不止是甜水村，杏水村，程家村进来陆陆续续都有不少人为了省口粮饿死了，而最严重的是啥。
程家村的水断了!
村子里唯一的一口水井已经没办法出水了！
程家村的人没办法，跑去邻村李家村打水。
但水如今是矜贵东西。
是粮食长的好的关键，是百姓们活下去的源泉!
李家村要一袋红薯或粗粮，才许他们打半月的水。
这不是要逼死人吗？
既然你不要脸，那就别怪我动手抢了!
于是好家伙了，俩村子就这么滴干起来了。
还好今天是个各个村的县令，让大家伙儿都来了镇上，说是有事要说。
“听说陛下派了个户部尚书和镇国将军来整事……”
“是开仓放粮接济大家伙儿吗？”
周殊鹤在陈县令的介绍下，一脸严肃地走到了前厅，他清了清嗓子道，“大伙儿都先稍安勿躁。”
四十二个村子的人，乌泱泱的，近两百号人了，全部包含希望的看着周殊鹤，希望能从大人的口里听见什么开仓放粮!
“庄稼人，靠天吃饭，老天爷赏脸，就如北方一般风调雨顺，年年丰收，若不赏脸就是咱们这种命运多舛，长者们为了给小孩留口吃的，饿死自己的比比皆是，今日是旁人，焉知下一个不是自己?”
周殊鹤的话，让在场不少人都惊惶起来。
大家都知道荒灾会死人，这些年，水灾蝗灾已经死了不少人了，尤其是最近，让他们再一次感受到了恐惧。
不仅会有人被饿死，也会有更多的人被渴死。
他们世代生存的地方，很快会赤地千里，饿殍遍野……
底下有岁数大的族老哭起来，“我的老天爷啊，我们程家村的人可从来没做过恶事，为啥要么对我们，造孽啊这……”
“都先安静！陛下已经给了良方，就是挖渠引水。”周殊鹤拔高了嗓音，拍了拍手道，“现在由叶姑娘和她大儿和咱们细说说引运河水的事情!”
啥？
人群中沸腾了起来。
“叶姑娘？咱们老爷们的事情，咋能让女人参与？”
“挖运河？运河上有龙脉啊，是咱清河县的震县之物，谁敢挖!”
“不是，挖这玩意儿给钱吗？一天给咱们多少银子？”
“陛下既然愿意花钱让咱挖，为啥不能直接给粮，比不整这些乱七八糟的强？”
“别管什么引流了，现在我连口喝的水都没有，起这么早结果让个娘们站在这叽歪，早知道不来了……”
四十二个村子里的爷们站在前厅和院子里，乌泱泱的，一说话就像是有几百只的鸭子似的，嘎嘎乱叫。
叶枝枝拿着提前准备好的铜锣那么一敲，砰砰的两声。
哎嘿，人群就下意识安静了。
她带着萧行止站在了台上。
萧行止这还是第一次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话，不过紧张的情绪倒没有，台下是泥腿子，台边说他需要巴结的对象，他轻咳一声道，“开仓放粮只能解决一时的困难，并不能解决我们没有水喝的问题，若是下次干旱，我等还是束手无策。
但挖渠就不一样了，我看了，运河的水量很大，即便是给离得最远的永福村灌溉也不是问题，它能保证我们地里一辈子有水。”
萧行止穿的是青白色的长衫，他样貌好的妖艳，身上自带一股子文人的气息，一说话，就让人忍不住下意识的臣服，安静。
他道，“我昨晚算过了，咱们四十来个村子，一共能出一万一千三百多个人，从运河往乡下挖，也只需要两三天的——”
“我说小伙儿，你搁这说什么胡话呢？”
“从运河往乡下挖，这得经过山脉吧？那里头都是邦邦硬的石头，怎么可能两三天就挖好，你这说的也太荒唐了。”
“大伙儿都去挖渠，谁去给地里的谷子灌溉？”
“我还是想问，我干这个你到底一天给我多少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