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心然站在几净的玻璃窗前向下远眺，一眼就看见苏沉的车，还有那个倚着车门抬头凝望的人影。
身后的门被人叩响，她头也不回，道：“进来。”
“姜总，人带来了。”
“嗯，你出去吧。”
等到闫娜出门再关上门扉后姜心然才转过来，她和易向暖之间隔着两三个人的距离，面上也没有多热情的表现。易向暖早已习惯了她的冷淡，倒也不甚在意，先说：“我刚刚从外面进来，看你新公司还不错，应该先祝贺你。”说完，她很有诚意的伸出了一只手，“恭喜。”
姜心然嫌弃地撇了一眼后，眼神无意识想窗户下瞟，“免了，我不需要你们的祝贺。”
一个是推她进无尽深渊的作俑者，一个是明明可以救她却选择冷眼的旁观者，这样给她的身心带来巨大伤害的两个人，她怎么可能接受这样虚伪的情感？
易向暖略显得有些尴尬，只能讪讪把悬在半空的手晃了两下再缩回来，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其实她对姜心然的反应是有心理准备的，毕竟恨了那么久，要说一下真的要讲和，那也不是太可能的事情。她深吸了口气，道：“祝贺不接受的话就算了，其实我今天来，是想跟你说一声对不起。”
“哦？”姜心然觉得好笑，挑着柳眉，“我是不是听错了？”
“没有。”
易向暖抬起头，直视她的眼睛，一句一句认真道：“这一句对不起是我替易昌平说的，我现在终于能知道你一夕之间性格大变的原因究竟是什么，也终于知道你为什么那么恨我，恨我父亲。我大学第一次认识你的时候，你穿着一条白裙子，和人说话总是怯生生的，所以他们总爱把自己懒得做的事情都丢给你，你也总是隐忍，一言不发全部做好。你很瘦，为了省钱经常委屈自己，上课吃饭都喜欢坐在角落，恨不得把自己藏起来。那个时候我真的很心疼你，想和你做朋友也是真的，我竭尽所能想给你我所有能给你的，带你回我家，和我住在一起……我很抱歉后来忽略了你，如果我早些发现，说什么也不会带你回家——”
“够了！”
易向暖还没有说完，就被姜心然尖利的声音打断。
她没有发现，其实早在她提到易昌平这个名字的时候，姜心然的情绪就已经开始变得激动，她的胸口很明显的起伏，强忍住眼中的怒意，“易向暖，你在和我打感情牌吗？以前的那个姜心然已经被你们逼死了，从那一天开始我们就已经不是朋友了，所以不要试图用我的过去来提醒我到底是怎么样的人。”
心底里压抑多年的秘密被人洞悉，姜心然说不出来自己是什么感觉。像是被人扒光了衣服丢在人海里，任人羞辱，又像是被血淋淋的割开一道口子，后来它好不容易结了痂，却又再一次被人剜破。
姜心然的视线紧锁在易向暖身上，你看，她多好呀，从小养尊处优，嫁人了也还有苏沉疼着宠着，生怕她受一点点的委屈。她从来都感受不到她经历的到底是怎样的绝望，所以现在才可以大言不惭的试图用一句抱歉来掩饰自己。
她心里涌上一阵极度的不平衡，冷笑道：“你既然都知道我经历了什么，那你觉得现在这样单单一句道歉就可以抹去我受的伤害吗？你太天真了吧？就算享受过牢狱之灾，原来你也还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千金小姐。”
“你要我怎么样才肯原谅——”
“跪下。”
姜心然嘴唇起合，两个字说出来简简单单。
易向暖听得脑袋发懵，有些不敢置信地挤着眉头，迟迟没有动作。
姜心然耐心等了她片刻，接着嘲弄地勾起唇角，鄙夷道：“刚才还信誓旦旦，原来也只是口上功夫。”
易向暖攥紧了拳头，指甲掐着掌心的肉，生疼。姜心然分明就是故意的，现在正以一个胜利者的姿态等着看她的笑话。
“嗯？”姜心然好像看穿了她心里所想，又笑言：“我就是铁了心的要羞辱你，怎么样？你连这点都受不了吗？当年我承受的可是比你多的多啊！易向暖，既然如此，你又凭什么指望我会原谅你们？！”
她所受的那么多的苦难，哪是一句对不起就能这么便宜原谅的？
“我知道易昌平对不起你，我不为他辩解，这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的，可是，”易向暖停了一下，再看向她的眼神里忽然多了抹心疼，“他固然该死，但你不该用你的方法去惩罚他，你以为自己是对的，但你游走在法律之外，其实已经跟他做了一样的人了！我只是不想看你再继续错下去——”
“闭嘴！”
姜心然不想再听，转头冲向自己的办公桌，将上面整齐摆放的文件夹一囫囵抱进手里，然后对着易向暖狠狠砸过去，东西哗啦啦乱了一地。她下意识瑟缩着身子去躲，却还是有两个没避开的，打在她肩头上，痛的她龇牙咧嘴。
姜心然怒目圆睁，表情几乎狰狞，“你说够了没有？你不要把自己高高在上摆在救世主的位置，到头来你只会发现你谁也救不了，谁也帮不了！想让我原谅你们父女？这辈子都不可能！”
砸在地上碎裂的杯子不能复原，已经发生的事情抹灭不掉。
她近两步，咬牙切齿，“我真的受够了你们惺惺作态的说辞，或许我曾经活的是很难堪，但是从今往后，我会过的比你们每一个人都好，你不要让我停下来，只要好好张大着眼睛看，我是怎么让你们为自己的所为付出代价的。”她顿了一下，面上笑了，就像妖冶的花，浑身都散发出危险的气息，“现在游戏才刚刚开始，易向暖，我才是那个制定规则的人，你没有资格喊停。滚。”
易向暖心下一惊，眼前的这个女人忽然陌生的可怕，她好像从来没有认识过她。直到这一刻她才真正认识到，她们之间的关系就像是一趟没有归途的独行列车，只要开始了，就没有停歇和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