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伤疤,从他的肩胛骨拉到后腰,伤疤很深,窝在后背上像一条巨型毛毛虫。
傅之南记得这条疤痕,是为了救她伤的。
那年她六岁,凌霄十岁。
在天桥街,一条河流将地界分成了富人区与穷人区,东边高楼林立,路面干净,空气中充满着香气。
西边低矮楼很少见,更多的是那种铁皮板房,路面是坑洼泥土路,苍蝇蚊虫随处可见,到处尽显颓败苍凉气氛。
西边的穷人最大的生计有两个,一个是利用小孩子演戏赚钱,二是打黑拳给富人们观赏。
那天他们照常去出摊售卖自己,凌霄一天十五块,她年纪小,价值十块。
是一位头发微卷、穿着旗袍的漂亮知性女人租了她,一天一百块钱,是很高的价格,让她跟着去东边的富人区,说只要她会喊爸爸就行。
那位女人带着她去洗浴,还给她买了漂亮衣服,后来那件衣服她穿了两年都没换过。
那天是她穿得最好的一次。
她看着镜中的自己,白白嫩嫩,双唇旁还有浅浅梨涡,比富人区路上的孩子长得都好看。
那位女人很满意,又给她买了棒棒糖。
只不过后来她们没有遇见那位让她叫父亲的男人。
来人的是一位女性,颌骨很高,可能是因为长得瘦的原因,整个人看起来特别的刻薄。
旗袍女不知怎的就被打了,先是被泼了热水,后被拉扯头发,还被捆掌。
她当时吓傻了,愣在原地,没有哭泣,怔怔地看着眼前的闹剧。
高瘦女可能看不惯她这副样子,上前捆了她几巴掌。
她的耳朵被打出血,瞬间失聪,她后来听不到她们在骂什么。
她看高瘦女的口型,觉得应该是骂很难听的脏话。
高瘦女后来还招呼人来,对着她跟旗袍女拳打脚踢。
她被打到意识模糊,听到一声巨响,桌上的玻璃被打到裂开,有一块碎片正朝着她落下来。
碎片泛着冷例的光,很锋利。
求生本能让她想翻身,可伤得太重,她动弹不得,眼睁睁地看着碎片越来越接近自己。
她笑着闭上了眼睛。
意识迷糊前,她的手,她的眼睑感受到有东西落在上边,是那种黏腻温热的液体。
后来她才知道,那液体是血。
在最后时刻,凌霄替她挡下玻璃,整块玻璃碎片扎到他的后背,血流骇人。
后来他们被送到医院,高瘦女只愿意出一个人的医药费。
凌霄缝完针后就出院了,他把钱留给她治疗。
那伤疤,也就这样留下来了……
“南南——”
“傅小姐——”
呼唤的声音打断了傅之南的回忆。
“嗡嗡嗡——”他们头顶飞了好几架飞机。
有秦凯风的人,也有凌霄的,两方人剑拔弩张。
傅之南的眼睛落在凌霄那道伤疤上∶“凌霄——”
她的声音有些颤抖,风也把湿润刮到了她的眼里,很酸很涩。
“对不起——”别的话她说不出口,千言万语都凝在这一句里。
感激也罢,恨也罢,惭愧也罢,都只剩这么一句。
凌霄摸了摸下巴,眼眶生了一圈红色,他仰头看了一眼天上。
他问∶“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傅之南知道他指的是秦凯风,她想到了那张清风霁月的脸,眼中的雾气破开,光亮得像雨后的湖水,干净有光泽。
她眉飞色舞地说∶“他是清晨的初阳,温暖又不炙热。”
凌霄点了点头,他的拳头紧紧攥着,看到傅之南的脸上灿烂的笑容后,他把拳头松开。
温暖的帝国初阳,真tm好。
他好像也喜欢向光而生了。
他把衣服穿好,很难得地将衣服整理得一丝不苟,他说∶“傅小姐,你走吧。”
他又变成了有礼的绅士∶“今晚的事情,得罪了。”
凌霄态度的突然转变,让傅之南很意外,她警惕心比之前还重。
她没有回凌霄的话,赶在他反悔之前走。
傅之南刚走两步,凌霄又开口了。
“云容,你真不要我了吗?”他的声音很无助,像一无所有的孩子想要紧紧握住最后的一点光亮。
他把身上所有的伪装跟强势都剥得一干二净,只剩下一个纯粹又干净的凌霄。
他这个样子比以往任何时候都令人着迷,转过身子的傅之南眼眶里的水雾越聚越多。
她假装没有听到,脚下步子越来越急。
眼角的泪水被大风吹落下来,落到青草上方。
她倔强的不回头,不能回头,不能心软!
她走了几分钟路程就在拐角处遇见了秦凯风。
“我没事。”她主动张开双臂。
秦凯风上前,将她紧紧拥在怀中,他的力气很大,像是要把她镶入体内似的。
“吓到你是不是?”傅之南腾出一只手摸他的脸,才发觉他的脸很冰,应该是在风口处等她许久了。
他肯定早就到了,却没有上前,他是在给她选择。
傅之南环住他的腰,用自己的绒发去蹭他的下巴∶“傻瓜,下回再遇到这种事情,你就上前,高喊∶谁敢动我女朋友,我就折了他的骨头!”
傅之南的话没把秦凯风逗笑,倒是把其他人弄乐了。
他们嘴角咧出笑容,见自家爷不笑,立马将笑意压下去,憋着挺难受。
秦凯风将外套披在她身上,认真回她∶“好。”
“还疼吗?”他指的是她受伤的脑袋。
傅之南摇头,把那只擦破了一点皮的手伸到他面前∶“这里疼,要吹吹。”
秦凯风低头替她吹,神情担忧,他的动作极其轻柔,生怕重了会把瓷娃娃弄碎。
他真的是忧心过甚了。
“真没事。“傅之南有点愧疚,她不该吓他的,“这里好冷,我们回家吧。”
秦凯风把她横抱起来,嘴角终于有了一丝笑容∶“我们回家。”
空气中充满了恋爱的甜腻味,让深谷的风儿也生了别的心思,在撩骚青草。
这会儿的山顶也没有之前那么冷了。
凌霄站在山顶上,看着那道远去的背影,许久没有回神。
“你心动,是因为初阳会吹手,会抱人,是吗?”他在喃喃自语。
傅之南的踪迹早已不见,连她的味道都被风儿吹散,但凌霄还呆呆站在山顶没有走。
他还在望着傅之南离开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