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南羡远远站着,吉豆远远看着。
那一声南羡妈妈让纪南羡落泪。
抓着江漠北的手紧了紧,纪南羡抬眼看着江漠北,眸子清淡了些。
吉豆慢慢昏睡过去,闭眼时两行泪水从眼中滑落。
傅净看着纪南羡,一下子没有认出来。那个咄咄逼人的纪南羡,现在瘦的只剩下骨头,面色苍白。
楚京墨松开吉豆的手,慢慢站起来走近纪南羡。
“南羡,对不起。”楚京墨低头,青色的胡茬似乎崛地而起,带着时间的痕迹。
楚京墨乱糟糟的发丝没有丝毫色泽,说话的声音也带着深沉,那个带着生气的楚京墨已经许久不见。
纪南羡眸子中的光亮消失了许多,对楚京墨的那一声道歉并没有说话。
傅净走过来站在纪南羡面前,纪南羡躬身,对着傅净深深鞠躬,随后转身走出了医院。
江漠北跟在纪南羡身后,看着她孤傲的身子,无端多了几分疼惜。
她为什么总是高傲着一颗心,从不低头。
哪怕她趴在自己肩膀哭一声也好,江漠北双手紧握,跟在纪南羡身后,抓着纪南羡的胳膊逼迫她转身。
江漠北从来都没有想到,纪南羡会是满脸泪水。
将纪南羡紧紧抱在怀里,江漠北轻轻环保着纪南羡。
没有说任何话,两个人在医院门前,就像是一幅画,来来往往的人看着那个轻轻啜泣的女子,也看着那个满脸温柔轻轻抱着的男人。
楚京墨走出医院,孤身一人。
阳光下相拥的两个人让楚京墨出神。
手机上林烟雨的电话络绎不绝,誓不罢休。
楚京墨从医院后门出来,不知道知道心里是什么感觉。
一直知道纪南羡心里装着一个人,可是那个人,楚京墨不熟悉也不陌生,千算万算都不会想到是江漠北。
江漠北在楚京墨的认识中,还是那个和程思举案齐眉的人,那一年的毕业生里,江漠北也是佼佼者,本以为他会继续钻研学业,可是出乎所有人意料,江漠北选择了工作。
再后来传出了他们要结婚的事情,再后来,传出了程思落水溺亡的事情。
江漠北一度消失在他们的视线中,三四年的时间,江漠北就像是变了一个人。
楚京墨再见江漠北的的时候,江漠北更加冷淡。他只是不知道纪南羡什么时候和江漠北认识,他们什么时候走在了一起。
所有的一切,让楚京墨静不下心,林烟雨和辛桐轮番打电话让楚京墨招架不住,索性关了手机。
江漠北平静的心情开始慢慢复杂,纪南羡坐在车子上没有开口说一句话。他们之间已经很久没有说话,也很久没有好好在一起。
“江漠北,送我回去。”纪南羡睁眼,淡淡说着,语气中都是说不出口的苍凉。
“谢谢。”纪南羡接着说了一句。
江漠北驶向自家的车子,慢慢停在了路边。
纪南羡说完话便闭上了眼睛,车子里的气氛一下子凝滞下来,微微带着冷风。
抓着方向盘的手紧紧握住,江漠北看着闭眼的纪南羡,还是调转了车头。
江漠北没有问纪南羡去哪儿,而是直接将车子停在了小胡同的门口。
纪南羡迷蒙睁眼,看着江漠北侧脸紧绷的样子,推开了车门。
从纪老爷子离开那天,刚才那几句话,是纪南羡和江漠北说的唯一的话。
“南羡,照顾好自己。”江漠北将宽大的外套披在纪南羡身上,拍拍纪南羡的肩膀,像是一种诀别又像是一种嘱咐。
纪南羡愣愣的看着江漠北,心里有一个地方慢慢盛开了鲜花。
“最近公司的事情多,等处理完了我来找你,南羡,我说过所有的话,都不会食言。”江漠北吻了吻纪南羡的额头,转身离开。
纪南羡看着江漠北转身的背影点了点头。
两个人相反的方向,相同的速度。
直到纪南羡消失在胡同口,江漠北才上车。
坐在车子里,江漠北一根又一根接着抽烟,直到烟盒里装满了烟蒂,江漠北才将车窗关上,放平了座位静静和衣睡去。
纪南羡站在胡同转角处,远远看着猩红的星火被车窗挡上,而车子在夜里静静停了一夜。
纪南羡靠着胡同的墙壁,清早一阵晨风吹过,头顶梧桐的叶子无声掉落。
推开院子的门,盛放的梅树也慢慢凋零了。
这一年的梅树开的格外早,掉落的也格外早,空气里的香味早已经慢慢消失,带着几分深沉的孤寂。
纪南羡站着的时候,孟姨拿着大扫帚走了出来。
孟姨也在一夜之间苍老了不少,看见纪南羡的时候眸子一怔,手中拿着的扫帚落在地上。
“小羡,你回来了。”孟姨哽咽,努力像以前一样说话,却在喊完纪南羡名字之后说不出话来。
“恩。”纪南羡轻声应答,嘴角的轻笑没有散去,却倒在了孟姨的怀里。
纪南羡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只有在梦中那种真实感才让纪南羡察觉幸福。身边的所有的朋友都在,都围坐在一起,开心的说话开心的吃饭,甚至爷爷规定食不言寝不语的要求都被打破。
纪南羡梦醒看见头顶老房子熟悉的装饰,心情一下子暗沉。
“小羡,你可吓坏孟姨了。”孟姨摸一把老泪,又开心的笑起来。
“没事的。”纪南羡一直虚弱,说话的声音也是淡淡的。
“小羡,照顾好自己。”孟姨语重心长,端着熬好的小米粥递给纪南羡。
慈爱的看着纪南羡,孟姨的眼泪又来了。
纪南羡几乎就是孟姨看着长大的,这个小姑娘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从最初的懵懂一直到现在的老练,孟姨还是放心不下。
“南羡,你爷爷……在我们老家的话里,就是喜丧。人老了,身体上的病痛开始折磨的时候,就觉得越早离开对自己对家人来说,都是一种解脱。”孟姨接过纪南羡喝了两口的碗,语重心长说着。
“孟姨,我知道。”纪南羡点头。
“我不怪他们。”声音低落下去。
不怪他们一个个离开我,也不怪自己看不到他们。
“你爷爷最放不下的就是你,以为能看到你成家生子,最后还是有遗憾了。”
“我们都知道你不喜欢楚老师,到最后你答应结婚的时候,你爷爷也自责过自己。”孟姨看着纪南羡轻声说着,像是回忆着从前,也有几分怅然。
“其实,你爷爷是等不住了。”
那一句话,让纪南羡奔溃,攥在手心里的被子浸满了汗水,冬天的寒冷穿透了厚实的墙壁,几度吹得纪南羡失了分寸。
“知道他的病情,老爷子就开始找律师,开始写遗嘱,做完了这些事情,才说要和我回家去。”孟姨也自责自己,老爷子做好了离开的完全准备,才开始诊治。
“你和楚老师去看我们的时候,你爷爷就已经下不了床,那天所有说的话都是都是老爷子编出来骗你们的。”孟姨轻轻说着,像是讲着一个长长的故事,纪南羡听得很认真。只是眼中的泪水滑落,没有丝毫声响。
“南羡,没有谁是离不开谁的,一辈子很长也很短,孟姨希望你过得顺意,这就是孟姨的心愿。”孟姨紧握着纪南羡的手,说了很久的话。
“孟姨,我知道。”
“我只是想着,以后的路要怎么走。”纪南羡轻笑,语气中的浅淡倒是多了一种凄凉。
“孟姨,你回去吧,我能照顾好自己。”纪南羡轻笑。
孟姨在这所院子走过了十几载的春秋,说舍不得是一定的。纪南羡不知道自己的以后要怎么走,在孟姨坚持留下的时候,纪南羡还是觉得让孟姨回去比较好。
“听说小孙子很可爱。”纪南羡也知道孟姨的心事。
孟姨一辈子没有儿女,只有一个弟弟一直在老家,他们也有意愿让孟姨回家养老。
纪南羡就一个人,她不确定自己的未来,也不确定孟姨的未来,与其让孟姨跟着自己受罪,纪南羡更愿意孟姨享受天伦之乐。
“恩,很可爱。”虽说不是自己亲生的,提起来那个小孩,孟姨脸上也全都是笑意。
“孟姨,这段时间我想冷静一下。”纪南羡将头靠在平齐的双膝上,似乎在挣扎着什么。
“好。”孟姨起身,身子颤颤巍巍不似从前精干。
像是经历了一场劫难,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在烈火中焚烧,然后慢慢舔舐自己的伤口。
不知道过了几天,纪南羡身子好了很多,闲的时候和孟姨出去走走,散散步,走走路,心情好了许多。
又是一夜,清早树上落了几只喜鹊,纪南羡在叽叽喳喳的喜鹊叫声中醒过来。
翻身下床,又听见院子里吵闹的声音,推门出去的时候,是孟姨抱着一个小孩子走进来,脸上的笑意多了些。
看见纪南羡,便开始介绍:“这是南羡姑姑。”
孟姨将手中白胖胖的粉嫩小孩子塞进了纪南羡的怀里,察觉怀里那个一团小小的生命,纪南羡眉眼绽开了淡淡的笑意,孟姨看着,站在一边抹眼泪,又随手擦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