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清哲迈着颇为沉重的步伐，缓缓走向星野南对面的椅子。
他知道刚才的看到的“心情不错”的星野老师是假象，而往往事情越严重，她一开始反而会表现得越正常。
走出两步，刚好能看见餐桌上的饭菜，徐清哲悄悄瞥了一眼。
然后眉头一皱。
大菠菜、苦瓜、清蒸的某种鱼（由于不喜欢吃所以没记住名字）……全是自己明确说过不喜欢吃的菜。
徐清哲不是个挑食的人，平均每十种常用来做菜的食物，他只不喜欢吃其中的一到两种，但硬要吃也能吃一些，真正坚决不吃的，屈指可数。
但星野老师今天做的菜，全部精准地命中了他的不适区。
‘没有出现那几种坚决不吃的，应该感谢老师吗？’面对过于残酷的现实，徐清哲已经开始自我安慰起来。
‘不对，也许是买起来比较麻烦……嗯，一定是这样的。’
‘等等，刚才从冰箱里拿出来的小青瓜和三文鱼去哪里了？’
徐清哲回头一看，发现它们正完好地放在砧板旁边。
“星野老师……”徐清哲眼睛看着星野南，手往背后三文鱼的方向指了指。
“吃饭。”星野南依旧保持着微笑，然后给徐清哲夹了一大坨苦瓜，放进他的碗里。
“……”
预感是对的，还没吃饭，就已经开始了。
“老师，我帮您把那些东西放回冰箱。”徐清哲迅速起身，准备趁机把它们吃掉。
“回来。”星野南的反应极其快，只让徐清哲迈出了一步，后脚都还没离开餐桌的范围。
“那些是我要吃的，你吃了，老师晚上就要饿肚子了。”星野南把几乎是在虐待学生的话说得很自然，只是除了伪装出来的“烦恼”，不带一点感情。
‘谁说我要吃了！虽然我确实想……但是老师你怎么能凭空污人清白？！’
‘等等……所以桌上的菜全是给我的？你自己吃三文鱼？！’
徐清哲神情复杂，缓缓把左手抚在了额头上。
然后回到座位坐下，低下头，开始反思。
两人沉默了一分钟，徐清哲率先开口。
“星野老师，对不起。”
“快吃饭，菜都要凉了。”——意思是‘还不够，继续’……’
“星野老师，我不应该打架……”
星野南没说话。
徐清哲继续认错：“也不应该……抱着老师，抢走项链。”
他偷偷瞄了一眼，发现星野老师脸微不可见地一红，但还是一动不动，也没有说话。
“有些事情……我可能看上去特别熟练，但是老师你要相信我，我没有在做什么不该做的事！我只是徒手格斗比较厉害而已！”
徐清哲听到星野南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又重重地呼出。
在沉默的二人之间，这声音格外清晰，清晰到将星野南此刻的心情完完全全传递出来。
徐清哲知道，星野老师的心情很不好，于是也收敛了表情，认认真真地再次道歉：
“星野老师，对不起。”
这么做的原因是，他知道只要这样，被自己救了的星野老师就一定会感到良心不安，主动说些什么。
只是道歉而已，而且对象还是星野老师，根本不算什么，重点是徐清哲知道这么做一定效果拔群。
果然，听到再一次的道歉，星野南的表情明显有了波动，隐隐有些犹豫和无奈。
“不要再道歉了，明明是你救了我。”她乍一听像是随意的语调分明在忍耐着什么。
如果不是为了逼迫自己最喜欢的学生说出一些什么，她决不想这样。
之后，又是一阵沉默。
“星野老师……有些事，我不知道该不该说……”徐清哲终于再次开口，但即便认真思考后，他还是有些犹豫，到底要不要告诉星野老师自己的秘密。
“那些可以先不说。”星野南的声音很平静，徐清哲抬头一看，发现她的表情毫无波澜，似乎就算自己说出来她也不会有多惊讶。
可是不说这些，还要说什么？
徐清哲有点想不明白，星野老师显然也不愿给出什么提示。
“难道除了那些不知道该不该说的，就没有别的了吗？”又沉默了一会儿，星野南第一次主动提问。
“抱歉……”挤出这两个字后，徐清哲没有再说什么。
星野南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终于放弃让徐清哲自己说。
她忍着怒气，问徐清哲：“你想过这样做的后果吗？”
徐清哲来不及思考，她又继续问：“那个男人的身份，能不能顺利地送进监狱，他有没有什么手段报复你，你都想过吗？”
“还有，你不想说的事可以不说，但是，你打他之前，真的确定自己不会受伤吗？”
“不，还不止是受伤，那些人的手段……说不定能让人的精神出现严重的问题，你也许有什么办法，但是，你能肯定有效吗？”
星野南说着说着，从双手到肩膀都克制不住地开始颤抖，呼吸也变得越来越急促。
徐清哲的确不能肯定，只是当时顾不了那么多，因此无法反驳。
“如果和你想的不一样，到时候怎么办？”
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星野南已经站起来，双掌撑着桌子，盯着徐清哲。
她在忍耐。
但她看徐清哲的眼神，生气只占一小部分。
更多的是……徐清哲还不能完全读懂，只是觉得有点像得知弟弟为了自己打架被处罚的姐姐，当然，肯定有些区别。
明白了星野老师生气的原因，徐清哲站起来，朝她鞠了一躬：“是我的错，对不起，星野老师。”
好几秒之后，他才直起身来。
这时，他发现星野老师漂亮的眼睛雾气弥漫。
一直都很害怕看到女孩子哭的徐清哲顿时有些慌乱，走到她身边手足无措地问了句：“老师，你，你怎么了……”
“没什么……”星野南飞快地眨了几下眼睛，退后几步坐在了餐桌后的沙发上。
徐清哲坐在她身边，位置有点挤，但星野南没有往另一侧挪。
她低下头，五指修长的双手捂住了整张脸，柔顺的黑发自然垂下，挡住了徐清哲的视线。
徐清哲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想了想，伸手轻轻拍着她的背。
没过多久，星野南稍稍调整好了状态，但依然捂着脸：“对不起，我不应该对你发脾气，如果你今天没来，或者晚一点到……”
说到这里，她的声音又有些颤抖。
“嗯，所以我当时很生气，一不小心就把他打晕了。”
“你……后面那一下明明是故意的。”星野南捂着脸，嗓音微颤的吐槽很可爱。
徐清哲稍稍放松下来，轻拍星野老师背部的手不经意间碰到了她的发梢。
果然很柔软，很丝滑。
“你……想好怎么处理那个人了吗？”星野南问。
“等他醒来问些情况再说吧。东京有专门处理这些特殊事件的人，如果能联系到那些人就好了。”
“你见过那些人？”星野南终于放下手，歪过头来看着徐清哲。
由于差点哭出来和被手长时间按压，脸红得很明显，但同时又睁着好奇的大眼睛，这个画面很萌。
“嗯……”徐清哲略一停顿，最终还是决定坦白，“见过一次，也是那次，我发现我好像对‘那些东西’有天然的免疫。那次有几十个人被送进医院，我就在他们中间，什么事都没有。”
“几十个人？”星野南皱了皱好看的眉毛，“和这个男人的手段不一样吧？”
“是不一样。”徐清哲有些心虚地低头。
“那你怎么知道这个男人也没办法对付你？”星野南又有些生气了，音量明显提高。
“对不起，星野老师……嗯，这件事我刚才就道过歉了。”
“道歉……”星野南的胸口明显起伏，“道歉有什么用！我看你以后还敢这样！”
“不敢了，星野老师，以后我会谨慎一点的。”
徐清哲像个犯错的孩子一样低着头，缩着肩，虽然知道这家伙是故意做给自己看的，星野南还是无法再生气下去。
但，问题还是摆在那里，作为大学生相当可靠的徐清哲，要面对的是远比校园复杂的情况。
想了好一会儿，星野南还是决定把事情问清楚，至于刚才说的“不想说的事可以不说”……
‘都是气话，嗯……一般都不会当真的吧？’
星野南闭上眼睛，仰起头，深呼吸，终于下定决心。
他转过身，摁住徐清哲的双肩，把他转向自己。
然后认真地看着他疑惑的眼睛：“那个男人是谁？用了什么办法控制别人？”
“还有，你为什么不会受他的影响？请全部告诉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