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最痛苦的事情是什么?答:人生最痛苦的事情是人没了,钱没花了。
那人生最最痛苦的事情是什么?答:人生最最痛苦的事情是人活着,钱花没了。
现在郝太爷就体会到了人生最最痛苦的事情——辛辛苦苦这么多年才捡来的字画和金银珠宝,眼看着就不属于自己了……
当然,在字画钱财和官帽子乃至于项上人头之间,郝太爷还是拎的很清的,反正钱财字画这东西没了还能再捡,脑袋这玩意要是没了可就真没了。
所以,尽管心痛到无法呼吸,郝太爷还是恭恭敬敬的站在兖州知府吴祖德的面前,接受着吴知府的教诲。
事实上,吴祖德知府也被气坏了,实在是郝良材这次捅出的篓子太大了——宁阳县出了反贼,郝良材没能在第一时间剿灭也没在第一时间上报,如今玉皇山反贼的名声都特么传到济宁州去了!
若不是看在郝良材往年冰敬炭敬都及时的份上,吴祖德早就写奏章弹劾他了,根本就不会让他有机会站在兖州府衙里辩解。
吴祖德来来回回的兜着圈子,恨铁不成钢的指着郝良材骂道:“你说说你!平时挺机灵一个人,怎么就在这个节骨眼儿上犯了糊涂?”
“区区一个反贼,趁着他还没成气候的时候让兵备衙门出兵剿灭,难道功劳还会少了你的不成?嗯!?”
“你说说你,现在眼看着就要过年,而万岁爷可是要在年后巡临泰山的,宁阳县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了反贼!”
“你这不是在万岁爷面前给兖州府上眼药么!”
郝良材躬着身子,任凭吴祖德的唾沫腥子喷到脸上也是一动不动,颇有一副唾面自干的架势。
吴祖德骂了半晌也骂得累了,正想回到座位上休息,却又瞥见了郝良材带来的几个箱子,于是便用脚踢了踢,问道:“这里面装的是什么东西?”
刚才还一直装死的郝良材此刻终于活了过来,躬身拱手道:“启禀大人,这是下官在来的路上捡到的几个箱子,里面不知道是什么人遗弃的字画和金银珠宝,下官不敢擅专,所以特意带了过来,打算交给大人和许大人处置。”
郝良材也知道这回的篓子捅大了,为了能请动兖州知府把这事儿给压下去,郝良材不得不在冰敬炭敬之外又上交了捡来的几幅字画和几箱金银珠宝。
吴祖德却是黑着脸道:“怎么,你这是打算贿赂本官和许大人?”
郝良材做出一副吃惊的样子,叫道:“冤枉啊!下官知道大人和许大人都是一心为了大清和百姓的清官廉吏,怎么可能有胆子行贿?”
“这些东西确实是下官在来的路上捡来的,一时半会儿的又找不到失主,下官也是实在没法子了,这才想着求大人和许大人帮忙处置。”
吴祖德的脸色这才缓和了一些,坐回椅子后端起茶水抿了一口,然后将目光投向了兖州兵备许耀祖:“许兄,你看这……”
刚刚一直充当透明人的许耀祖嗯了一声,说道:“郝知县能自觉的把刚刚捡到的几幅字画和几箱金银珠宝交给你我处置,也算得上是拾金不昧,这跟行贿受贿有什么关系吗?完全没关系!”
郝良材闻听此言,顿时把脑袋点的如同啄米的小鸡一般。
那特么是孝敬!懂?
夏天那么热,若是没有冰敬,你让上官怎么净下心来为皇上分忧?同理,冬天那么冷,若是没有炭敬,你是想冻死上官?
若是碰上逢年过节了,你送上官一幅价值千金的字画,上官回你两根锈铁钉子,这不就是普普通通的礼尚往来吗?
要是你嫌那锈铁钉子扎手,那你完全可以把字画借给上官鉴赏嘛,上官连回礼的锈铁钉子都省了。
所以,我大清人均廉洁奉公的能臣廉吏,何来贪污腐败一说!
瞧着郝良材这般模样,许耀祖不禁笑了笑,又接着说道:“咱们可不能寒了像郝知县这样儿的好官的心,该大力提拔的就得大力提拔才是。”
吴祖德也嗯了一声,捋着胡须道:“许兄说的也是,倒是小弟我见事有些糊涂,远不如许兄看的明白。”
许耀祖头呵呵笑了一声,说道:“吴大人这是说的哪里话?你我都在兖州为官,又何必分的那么清楚?”
“至于那个玉皇山的朱晓松……”
“此人既然姓朱,说不定就是前朝宗室余孽,这种人造反简直是再正常不过了,回头兵备衙门出兵,赶在万岁爷登临泰山之前剿灭也就是了。”
“等剿了朱逆之后,我再给我姐夫写封书信阐明始末,这事儿也就算是过去了。”
吴祖德哈哈笑了一声,说道:“那就多谢许兄了。”
说完之后,吴祖德又向郝良材喝道:“还不赶紧谢过许大人!”
郝良材赶忙向着许耀祖躬身道:“下官多谢许大人!许大人救命之恩,下官永世不忘!”
许耀祖也是哈哈笑了一声,唤来亲兵吩咐道:“点齐五百兵马,随本兵备往宁阳县玉皇山平叛!”
在许耀祖看来,兖州兵备衙门只需要出动一百兵马,就足以平定区区一个占山为王且只有几十号人马的反贼,之所以出去五百兵马,不过是看在郝良材“捡来的”这几大箱子字画和金银珠宝的面子上。
吴祖德却拦住了许耀祖,笑道:“许兄,宁阳县三个巡检手下也有三百兵马,不如也暂时归到你的手下,让他们好生见识见识你的手段,也算是替我练兵了,如何?”
许耀祖笑着应了下来。郝良村却是大喜望过,又是连不迭的向吴祖德和许耀祖两人谢恩。
虽说三个巡检手下的三百兵马基本上就是凑数的废物,可是不还有兵备衙门这五百兵马么。
这可是足足五百兵马!
别看那朱晓松闹的声势挺大,可是声势再怎么大,也改变不了他只有百十号人马的事实。
现在兵备衙门愿意出动五百兵马,别说他朱晓松手下只有百十号由泥腿子转职而来的反贼,就算他手下有千百号反贼,也必然会被兵备衙门剿灭!
至于那些失去的字画钱财……只要有官帽子,那些玩意早晚还能回来。
正所谓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三年知县只要不清,十万二十万的银子也不过是洒洒水,小意思啦。
……
宁阳县县衙,朱二旦和朱老三已经分完了粮仓里的所有粮食,平均每家百姓都领到了五十斤粮食。
对于这个结果,朱老三有些不能接受:“大哥,咱们总共发出去一千五百石粮食,这粮仓就已经没有粮食了,剩下的都是些麸子之类的,可是宁阳县的账面上应有一万石存粮,这……”
朱晓松却是丝毫没感到意外。
朱晓松冷笑一声道:“账面上有粮食就够了,至于粮食里的粮食,自然已经变成了银子。”
宁阳县县城并不大,城中满打满算也只有三千来户人家,每家五十斤粮食,可不就是一千五百石左右?
至于账面上的一万石存粮……
区区一个只有三千来户的小县城,存那么多粮食干什么?等着老鼠吃还是等着灾年的时候开仓放粮?
我大清有圣天子在位,自然是海清河晏风调雨顺,哪儿有那么多的天灾需要放粮的?
就算退一万步讲,宁阳县真的遭了什么天灾需要放粮了,那官府也只需要保证救济灾民就行——士绅老爷们才算民,该发给粮食的就得发给粮食,那些泥腿子们算个毛线球,能有点儿麸子给他们就算不错了。
所以,出现实际存粮与账面存粮不符的情况很正常。
朱晓松瞥了一眼县衙门口悬着的那十几具无头尸体,干脆翻身上了案几,向着衙门口领了粮食但是还没有离去的百姓喊道:“都看到了?都听到了?”
“刚才运粮的时候,大家伙儿也有人跟着去了粮仓,也亲眼看到了粮仓里到底有多少粮食。”
“宁阳县的粮仓里应有存粮一万石,现在只剩下一千五百石,剩下的粮食都哪儿去了?”
给了这些百姓一点儿消化的时间后,朱晓松又接着高声喊道:“咱们辛辛苦苦的种地,到头来换来了什么?”
“换来的是欺压!是压迫!是剥削!这钱聋四十九年还没到,官府却把税收到了钱龙九十四年!”
“这狗日的官府根本就没把咱们当人看!”
“你们要是还有点儿血性,就跟着咱一起山上造反,推翻这狗日的朝廷!”
“要是没有胆子,那就拎着粮食回家,咱不勉强你们!”
朱晓松的话音落下,衙门前的百姓们又开始了面面相觑,过了好半晌才有二百来人站出来表示愿意跟着朱晓松一起造反,其中还有三十多个是乞丐。
朱晓松忍不住有些失望。
两百多人啊,看着是挺多的,但是把这个数字放到整个宁阳县来看,却又根本算不得什么。
如此看来,县城百姓的生活到底还是要比农村百姓的生活强那么一点儿。
如果再往深了想,那就只能说太祖爷所提出的农村包围城市这个战略是多么的英明了。
想到这里,朱晓松也忍不住摇了摇头,对着衙门口的百姓喊道:“不敢跟咱一起造反的,现在就可以回家了!敢跟着咱一起造反的,把粮食交给你们的家人,然后到县衙来集合!”
喊完之后,朱晓松便翻身跳下桌子,唤过朱老三跟刘二牛,吩咐道:“待会儿等人都来了,你们两个就带着他们先回山上,把人交给怀文叔,让怀文叔先带着他们。”
“至于你们两个,明天还得再回来一趟,把山上赶制出来的手榴弹都带过来。”
朱老三一愣,问道:“大哥?现在既然已经把宁阳县的这些狗官们都宰了,咱们不应该退回山上去?怎么还?”
朱晓松呵的笑了一声,说道:“那郝太爷既然去了兖州府搬救兵,那咱们也不能让郝太爷白跑一趟吧?”
“兖州备兵衙门既不比泰安兵备衙门,也不比济南兵备衙门,充其量也就是一千兵马。”
“现在郝太爷带人来给咱们送装备,咱们若不趁着这个机会把他们给灭掉,岂不是辜负了郝太爷的一番美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