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来到乐陵只是短短大半天的时间,然而对于杨大牛和小杨庄的百姓们来说,这大半天的时间却又像是过了一辈子那么长。
在那些士卒的引导下,小杨庄的百姓们都找到了各自能干的活计,有会木工活或者是会瓦匠活的就跟着去修建学堂,如果像杨大牛一样什么手艺活都不会,只是有一把子力气的,那么也可以跟着去修路。
杨大牛不愿意跟着其他人一起修路,也不想跟着修学堂。
杨大牛一直记着洗澡时那个士卒说的那几句话。
“大当家的说,俺们留短头发,是为了让俺们身后的父老乡亲们可以随便留多长的头发,俺们操刀子砍人,是为了父老乡亲们不被人砍。”
杨大牛说不清楚他在听到这几句话的时候心里到底是个什么滋味,但是杨大牛的心里很清楚,听过这几句话之后,自己心里唯一的想法就是跟这些留着短头发的士卒一样抄起刀子来砍鞑子。
杨大牛想要守住现在的生活。
可惜的是,杨大牛想要跟着这些士卒一起去砍人,而这些士卒却不能接收杨大牛。
“现在还没到招兵的时候,就算你想从军,俺们也没办法收下你。”
“你要是真想当兵,就等着咱们孟良崮招兵的时候再找你所在地方的农会报名。”
杨大牛觉着很稀奇。
以前只听说过强拉青壮去当兵当民夫的,还从来没听说过青壮上赶着当兵却不接收的。
只是就这么被人拒绝了,杨大牛的心里却又很不甘心。
想了想,杨大牛干脆对着那个士卒说道:“俺,俺力气大,俺胆子也大,俺特别能吃苦,俺也不怕死,俺还会几手庄稼把式,军爷,您能不能替俺说几句好话,让把总收下俺?”
说完之后,杨大牛也不等那个氏族回答,就直接在空地上连翻了两个跟头,犯完之后用面部改色气不喘的说道:“军爷您看,俺没扒瞎话,俺确实练过几手庄稼把式,要是把总能收下俺,俺肯定多杀鞑子。”
然而那个士卒却依旧摇头:“你咋就那么犟呢?俺刚才已经跟你说了,收不收你可不是俺说了算的,你真想当兵,只能等秋后招兵的时候才有机会。”
越是被人拒绝,杨大牛的心里就越拱的慌。
眼看着杨大牛还想再说些什么,那个士卒直接便抬起手来,拒绝道:“咱孟良崮的规矩就是这样,谁也破不了,但是吧,你可以等安顿下来之后先到跟着你所在地方的卫队操练,这样等秋后征兵的时候,你的机会也大一些。”
杨大牛平常不怎么灵光的脑子现在就跟忽然开了窍一样,敏锐的抓住了那个士卒话里的重点。
机会大一些?难道想当兵的人特别多,还得跟人比试?”
想当兵的人当然特别多。
我鞑清治下的官兵是被人瞧不起的丘八,随便什么人都可以瞧不起他们,可是孟良崮的兵丁却是保家卫国的好男儿,不仅军营里的待遇好,就算去官府办事也要比其他人优先,再加上各种戏文的宣传,想要从军的人自然就多。
然而那个被缠怕了的士卒却不愿意再跟杨大牛继续纠缠下去,主动岔开了话题:“对了,待会儿就该吃晌午饭了,等吃完了晌午饭,咱们也就该出发了。”
眼看着“兵爷”都已经这么说了,杨大牛也只能无可奈何的放弃了纠缠,准备老老实实的跟着小杨庄那些没有什么手艺的百姓一起去修路。
临行之前,杨大牛等小杨庄的百姓在这个并不知道名字的军营里,吃到了他们来到山东府之后的第一顿饱饭。
蒸熟的红薯,蒸熟的土豆,炖的烂乎的土豆,猪肉片子炖的白菜,外加用苞米面蒸出来的窝窝头,还有并不限量的汤。
饭食并不算特别的好,如果一定非得挑出来什么优点话,那就是汤里面有几根大骨头,汤面上飘着几朵油花。
然而让杨大牛等小杨庄百姓意外的是,孟良固的这些士卒吃的东西,跟小杨庄百姓们吃的基本上一模一样,不同之处就在于孟良崮的那些士卒们吃饭的桌子上,并没有猪肉片子炖白菜这道菜。
杨大牛听了几个士卒说,以前的孟良崮军队里是不会出现这样的伙食的,虽然不能说顿顿都有白面馍馍吃,可是窝窝头里掺的白面可比现在要多的多,每顿饭里也总会有一个荤菜,外加一个半荤半素的菜,比寻常百姓家吃的还要好上许多。
只是现在从直隶逃难到山东的百姓越来越多,整个山东的粮食都比较吃紧,所以也只能吃这些东西。
正当杨大牛的心里感觉不是个滋味儿时,那个士卒却又拍着杨大牛的肩膀说道:“俺们大当家的说,俺们孟良崮的军队来自于百姓,俺们可以饿,可以渴,但是俺们得保证父老乡亲们不用忍饥挨饿。”
“你们也不要觉得心里有什么过意不去的,要是换成了你们是兵,俺们是逃难过来的百姓,想必你们也会像俺们一样。”
会一样吗?
杨大牛在自己的心里反复问了自己无数遍,然而每一次得出来的结论都是一样的。
并不会。谷
如果当兵就是为了自己忍饥挨饿,却要把好的让给老百姓吃,那还有谁愿意当兵?
最起码,杨大牛觉得自己就没有这么伟大。
杨大牛怎么想都想不明白,直到杨大牛和小杨庄那些被安排去修路的百姓们跟着这些士卒离了军营,往他们的目的地出发时,杨大牛才想明白了这个问题。
这一路上经过了许多村子,然而杨大牛却没有看到任何一个村子的老百姓会惧怕这些“兵爷”,反而总有人笑着跟这些“兵爷”打招呼。
就连那些庄子里面的孩子也是一样,甚至还有些胆子大的孩子会围到这些“兵爷”的身前,跑着,跳着,口中嗷嗷的叫着。
杨大牛的心里,似乎明白了什么。
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如果,自己当兵,守护的是这样的百姓,那么,自己也能和他们一样吧?
杨大牛的心里一边这么想着,一边跟着眼前的这个“兵爷”继续往前走,就这么走到了一个村子里面。
“兵爷”带着杨大牛等人来到一座院子前,直接推门走了进去,然后指着小杨庄的一众百姓,对院子里的一个老农说道:“徐村长,这些从直隶过来的百姓就安置在咱们小徐庄了,他们将会负责修通从小徐庄到前小胡庄的这段路。”
老农吧嗒着旱烟锅子,说道:“嗯,俺已经接到了县衙门的通知,村子里的百姓也都通知到了,有老人和孩子的先让他们领回家去安置,剩下的那些后生们就先在窝棚里将就将就。”
等到那士卒点了点头之后,被称呼为徐村长的老者又接着问了一句:“俺家小二,最近表现咋样?训练可用心?打仗可勇猛?”
士卒点了,点头笑道:“二郎训练很用心,打仗也很勇猛,您老人家放心就是。行了,小杨庄的百姓俺给带到了,这就回去了。”
徐村长嗯了一声,接着又吧嗒着嘴嘟囔道:“去吧去吧,哪回都这样儿,来了连顿饭都不吃,就没听说过跟你们一样的兵!还有那大当家的,我看也是个死心眼儿,定的什么破规矩!”
那士卒笑了笑,没有跟徐村长争辩,而是行礼之后便直接转身离去。
如果没有大当家定下的这些规矩,那百姓们还会把自己这些丘八当成自家的娃子一样看待吗?
等到那士卒转身离去之后,徐村长又吧嗒了两口旱烟锅子,望着小杨庄们一众手足无措的百姓们说道:“大家伙来到俺们小徐庄,也不用把自己当成外人,就把咱小徐庄当成自己家。”
“来之前,刚才那个当兵的也应该跟你们说过,咱们小徐的学堂早就已经修好了,你们来咱小徐庄是要负责修路的。”
“咱们孟良固的大当家说要把咱们乐陵到惠民的路给重修一遍,马颊河、钩盘河、八里泡这些地方还得修上桥,等修完了路,建好了桥,你们大家伙儿要是愿意,就在咱们小徐庄扎下根。”
小杨庄的庄户们有些懵。
小徐庄这个庄子似乎并不是很大,庄子里的百姓好像也不是很多,小杨庄几十户百姓过来安置,小徐庄百姓的心理难道就没有一点想法?
他们会不会认为小杨庄的百姓来了会分走他们的土地?
他们会不会认为小杨庄的百姓来了会跟他们抢饭吃?
面面相觑一番,最终还是杨大牛他爹站了出来,先是向着徐会长拱了拱手,然后才陪笑道:“老哥哥,俺看这庄子里的地,好像也不是很多?要是俺们小杨庄的人在这里扎根,那地能够分吗?”
徐村长一边吧嗒着旱烟锅子,一边说道:“地不够分怎么了?俺知道大家伙是觉得有地才踏实,可是咱孟良固的大当家说了,咱们小徐庄这里会办起来工坊,工坊也需要很多人手,到时候你们小杨庄的百姓可以直接到工坊去做工嘛。”
“大当家的说,工坊能够拿到的工钱可不比咱们种地能拿到的少,可能还会更多一些。”
“当然,你们要实在是非得种地不可,那也可以等以后官府给你们在别的地方重新分地。”
正说话间院子外,又走进来几十个跟徐村长差不多一样都是老农打扮的汉子,其中为首之人哈哈笑了一声,说道:“老徐,这些应该就是直隶那边过来的乡亲们吧?”
徐村子嗯了一声,又吧嗒了两口旱烟锅子,说道:“刚刚我都跟他们说过了,今天让上了年纪的跟有孩子的先跟着咱们小徐庄的百姓去歇息,剩下那些青壮就先在窝棚里对付对付。”
那汉子点了点头,指着身后的那些汉子,对一众如在梦中的小杨庄百姓们说道:“大家伙儿家里有上了年纪的,或者有孩子的先站出来,你们今天晚上跟着他们回去,先睡到他们家里。”
“剩下那些家里没有老人也没有孩子的,也都站出来,待会儿跟俺去窝棚那里,这段时间就先在窝棚里将就着住下。”
“对了,今天晚上还有县里来的戏班子要唱戏,大家伙儿可不能错过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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