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启铭的神情依旧淡漠，他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想该怎么回答。
“的确如你所说，那本病历一直放在那个抽屉，那天早上拿出来看了看，随手就放进去了。”
冯伟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那天应该是周四的早上，据我了解那天上午是您出诊的工作时间，我去门诊找您，您同事说临时请假，随后就没有再来，请问您请假去做了什么，难道仅仅只是为坐在办公室看两眼陆鸿的病历？”
朱教授那双被老花镜挡住的布满血丝的眼睛，忽的闪烁了一下，很快又恢复常态道：“我身体不舒服，临时请假回办公室休息，你也知道我年纪大了，早该退休了，要不是医院返聘，我早就在家颐养天年了，不像你们年轻人壮实，身体不好在我们这个年纪很正常。”
话虽有理，但经验丰富的冯伟还是从他眼里看到了那一丝转瞬即逝的慌张。
他知道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他即便继续追问下去，也会一个接一个的谎言，于是换了另一个问题，“可是朱教授，既然陆鸿的病历对医院来说有很大的研究价值，那为什么我向您要时，您二话不说就把原件给了我，而且是在没有复印件的情况下？”
“我老花眼，记性也差，没有为什么。”
冯伟知道他从头到尾没有一句真话，不悦的深呼口气，决定使出杀手锏。
“朱医生，我们看在您资历深厚，几十年来为国家救死扶伤的份上，不想太为难您，可好像您并没有那么配合我们，所以我只好找来人证，”突然转头对秋水苋说：“去把老张叫来。”
秋水苋睁大眼睛提醒道：“冯队，您忘啦？老张被您派出去了啊！”
冯伟点点头，继续对朱医生说：“是这样的，我们的同事那天亲亲眼看见你跟陆鸿在医院见面，这事，你怎么解释？”
朱启铭装起糊涂来，磕巴道：“哪，哪天？我跟陆鸿见面次数多了，他是我的病人，原则上他的并还没有完全好，定期来医院复查是必须的……”
冯伟见他借口超多，有些不耐烦了，气势汹汹大声打断道：“就是我去医院找你那天！”说完又缓和情绪，轻声问：“记起来了吗？朱教授，我们可是有监控录像作证的。”
朱教授见瞒不过去了，边思虑边说：“那天……好像是见过，但也是为了复诊。”
这时秋水苋接了话，“在哪里复诊？”
“就在我办公室。”朱启铭答。
冯伟：“有人作证吗？”
朱启铭摇头，“没有，那时还早，医生都在门诊部，还没回来。”
冯伟问：“就是说只有你因为身体原因请假提前回了办公室，又刚好碰见陆鸿来复诊，没有提前预约？”
朱启铭用力点头道：“可以这么说！”
冯伟面色极其难看，深深叹口气，无奈的望了秋水苋一眼。
秋水苋眉头紧皱，神情凝重，忽想起什么似的征求意见道：“朱医生，还是有件关于您的私事想问问您，如果您不愿说，可以不用回答。”
朱启铭犹豫了会，“你问吧！”
秋水苋略显疑惑道：“关于您的孙女，可以给我们详细介绍介绍吗？”
朱启铭很诧异，“为什么？怎么突然问起她来？”
秋水苋调整好情绪，轻松道：“哦呵，只是随便了解了解，这跟本案无关，您要是不想回答，就不用答。”
许是这话似乎让朱启铭放松了警惕，又或许触及到他内心最柔软的地方玩，朱启铭一改刚才的坚毅和果敢，神情变得柔和，声音也轻柔了许多，几乎是哽咽着说：“唉，我孙女从小就是我跟她奶奶带大的，我儿子儿媳常年不在国内，跟她啊，比跟我儿子还亲，”说着竟眼眶湿润，又道：“我现在老了，没什么要求了，就希望我孙女健健康康、快快乐乐的长大啊……”
秋水苋点点头，“嗯，我理解您，颐养天年共享天伦之乐是您这个年纪大本分，我们也希望您孙女健康快乐。”说完朝冯伟笑了笑。
冯伟见朱启铭终于放松警惕，本想接着再问，又怕一提陆鸿，气氛又恢复原样，便打消了念头，计划下次再审。
于是看向被询问人，道：“朱教授，今天的谈话就结束了，请保持电话畅通，有需要我们还会联系您。”
说完和秋水苋准备出去，不料临出门时被朱启铭叫住，“等等，冯警官。”
冯伟回过头，只见朱启铭站起身，笔挺的立着，郑重的对他说：“无论如何，我希望你们尽快破案。”
审讯将近大半个小时，这是他们头一次在他眼里看到真诚的期许，秋水苋和冯伟对视一眼，朝他点点头，信誓旦旦道：“我们会的。”说完出了会议室……
走廊，秋水苋低头沉思片刻，扭头对冯伟说：“冯队，朱医生有问题。”
冯伟点点头，“我知道，通知所有人，九点会议室集合。”一边走，一边命令。
“是！”秋水苋刚应完，只见冯伟急忙进了自己的办公室，看他那破案时拼命三郎的劲儿，秋水苋无奈的笑了笑。
临正常下班的时间，秋水苋突然进办公室，大声道：“老大，人我通知完了，快六点了，一起出去吃个饭吧？”
此时冯伟正埋头做笔记，这个案子线索很多，随之而来的漏洞也很多，他的脑袋似乎有些理不清，生怕哪里疏忽而错过了一丁点疑点，索性认真记录在本子上，开会的时候一目了然。
“哟，这么认真呢！”秋水苋把手靠在背后，摇晃着朝他走来，笑得很灿烂，看着桌上的本子说。
听见她的声音，冯伟抬头，紧锁的眉头瞬间像花儿一样展开，和颜悦色道：“案子太复杂，不记不行啊！”又叹气道：“唉，还是老咯，比不了你们年轻人的记性……”
秋水苋打断他：“说什么呐，男人四十正值壮年，再说自己老，我可就不理你啦！”假装生气嘟嘴的样子很可爱，冯伟立马就笑了，“呵呵，你不嫌弃我就好……”
秋水苋撇他一眼，“我不嫌弃你老，我就嫌弃你老说自己老。”
“行行行，我懂了，搞这么复杂，”抬起手腕看看表，“哟，真没注意，都六点了，走，吃饭去，”说着起身穿外套，“吃完估计他们差不多就该回来了。”
“嗯，走吧！”这几天太忙，能和冯伟单独吃顿饭，对秋水苋来说几乎是奢望，所以此刻连声音都透着开心的起伏，她自然的挽起他的胳膊，一齐出门。
“别，同事看见多不好……”冯伟试图撇开她的手。
“不行，就要。”秋水苋竟然在办公室耍起赖来，弄的冯伟连门都不敢开，羞臊的很，站在门边瞪着她说：“你不放手我就不走。”
四目对视，一个深情而期待，一个羞涩而僵硬，竟使得眼眸里荡漾出异样的光来，彼此默默注视了许久……
直到办公室的门不知道被哪个没眼力见的同事猛然推开，“冯队吃……”
原来是技术部的“饶舌妇”，特意喊他吃饭来了！
见人来，两人像触电般闪开，低头羞臊，左右不是，场面一度尴尬不已。
“对，对不住了，当我没来……”那“饶舌妇”不怀好意的笑着退出去，并知趣的小心翼翼的带上了门。
可是没什么用，局里人都知道，只要是他知道的秘密，从此便不再是秘密，不仅如此，凡事只要一到他嘴里，便大肆渲染，假的能成真，死的都能被他说活，更何况这眼睁睁被他看见的事，还不得……
秋水苋想都不敢想，气的差点跺脚，还是冯伟不知所措的安慰她，“别，别担心，我这就出去告诉他，要是往外乱传，扣他年终奖！”
说完要走，被秋水苋一把拉住，阻止道：“算了，看都看见了，还能堵他嘴啊？”
“不堵他嘴也不能让他往夸张了整啊，他那人你还不知道啊，再晚点整个市局都知道了！”冯伟说完又要走。
秋水苋扯着他的袖子道：“别去了，让他说……”
冯伟瞪大眼睛，“前段时间还在跟我抱怨说别人怎么怎么说闲话，现在就不在意啦？”
秋水苋略微低着头，羞涩看着冯伟道：“那……咱们是不是可以换个方法，堵他们的嘴呢？”
办案时一向仔细谨慎的冯伟面对感情却犯起糊涂来，好奇的问：“有什么办法，难不成还让我给他加奖金，求他闭嘴啊？”
秋水苋假装生气道：“你怎么还是这么死脑筋啊？”
冯伟也急了，“我这不是担心闲话多了对你不好嘛，我一大老爷们还怕他这个？你有什么办法堵他嘴，我去跟他谈谈……”
秋水苋忍住笑，摇头道：“不用了……”
冯伟：“那你说不用的啊，到时候不要又怪我，说我坏你名声啊！”
秋水苋依然微笑，突然凑近他，在他耳边说：“你就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