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很喜欢夏天,因为我的城市夏天格外的闷热,又长时间不下雨,所以我除了书店,哪也不愿意去,坐在拉下一半窗帘的窗户前,握着一杯绿茶,百无聊赖地看着手里的书,迷迷糊糊地就想要睡过去,然后有人跟我说话,抬起头,还是那对小情侣,将粉红色的会员卡递给我,我在电脑上做了登记后,他们就又去了他们的老座位——角落的纱帘下,一面一起听着他们手机里的音乐,一面看书。
我喜欢他们这样的顾客,不吵不闹,很安静,偶尔抬头给对方一个阳光般的微笑,就算是说话也是压低声音生怕吵了别人,虽然在这样的午后,书店里的人并不多,他们也是如此,好的教养不在于外在环境,而是内心的习惯。
我去冰箱里拿了两份甜品给他们,他们低声说了谢谢,我这才重新回到桌前去看我那本看了好久的小说。
这时,手机响了,是一个编辑发来的信息,她说我之前给她的一部小说大纲主编看了觉得可以采用,想请我去他们工作室聊一聊。
我扭头看了看外面毒辣的太阳,她的另一条信息也来了,说晚上七点半再去,现在外面的天会晒死人,我立即感谢她的贴心,也马上就答应下来,于是她把详细的地址发给了我。
下午六点半,我锁了门,可是外面的太阳依然很炙热,但是我还是打了伞一步迈进了烤箱一般的天地之间。
现在正是八月,虽然已经是傍晚,但是外面的热度丝毫不减,我甚至觉得脚下踩着的柏油路面都被晒得柔软起来,而我就算打着太阳伞,却依然觉得像是要被烤化了一样。
我站在路边抬手打了一辆出租车,钻进车厢,一股冷气救了我的命。
编辑的工作室在城市的中部,离我的书店有四十多分钟的路程,当然如果坐地铁肯定会快很多,但是如果我要走到地铁站,我很有可能就会在半路中暑。
我说的其实一点也不夸张,记得上个月我大中午的去坐地铁,结果就在地铁站门外晕了一下,赶紧快跑几步冲进去,坐在楼梯上缓了好一会儿才好起来,从那时候起我决定要去锻炼身体,可是这个决定在我之后连日来的高温里被淡化了,想想,还是等天凉一些再说吧。
我坐在出租车的后排回想着这些,眼睛只是看着外面那些依然行走在烈日下的人们,一面泛着同情心一面低头看时间,希望前边不要堵车,希望不要迟到。
还好,这一路上的车并不多,虽然是下班时间,但是因为天气的原因,很多人都去挤地铁,而坐在车里开车的人也是会觉得痛苦,除了这些出租车,公交车,其他车辆能少出门就少出门。
不到四十分钟,车就将我送到了目的地。
我一下车就立即撑开伞跑到一幢楼房的阴影下,车外的热浪再一次把我重重包围起来,我招头四下寻找她工作室的具体方位。
这是一片别墅区,绿意昂然的,她的工作室是在八号楼,我给门口的保安做了记录后顺着一条林荫小路一直向左走,穿过一个小喷泉后,我看见八号楼就在我的右前方。
那是一栋独立的别墅,落地的玻璃窗外是一圈花坛,拱形的双开门旁是独立的车库,房子一旁有一个小花园,拱形的花架下是一方小桌,四把藤椅,整个楼体都是浪漫的白色,绿色的窗玻璃让人觉得那里面是清凉舒适的世界。
我快步向那走去时,编辑已经从门里走出来,手搭凉棚地看着我,笑靥如花地冲我招了招手,看上去也不过二十三四岁年纪。
“没想到天还是这么热,快进来。”她的声音很好听,穿着浅绿色的t恤和牛仔裙迎向我几步后挽着我的胳膊将我带进了别墅里。
里面开着空调,顿时凉快下来,我收了伞放在门旁,她则从凉壶里倒了可口的酸梅汤来放在桌旁让我过去坐。
“主编在楼上接电话,你先坐,喝点水休息一下,我去找他下来。”她安排我坐在桌旁后上楼去了。
整个房间打理得很简约,砖形图案的壁纸,黑白相间的桌椅沙发,就连电脑桌和吊灯都用最简单的设计,让人看着很舒服而没有压迫感。四面的墙边悬着几盆绿萝,长长的枝蔓垂在半空,给这间屋子凭添了活力。
不一会儿,他们就从楼上下来,主编是个年纪约有四十多岁的中年妇人,个子不高,一头整洁干练的短发,皮肤保养的很好,化着淡妆,脸上带着和蔼的笑容,穿着白色衬衫连衣裙,白色平底鞋,很配这房子的感觉。
我见她们下来立即起身,她远远地就向我伸出手来跟我握了一下,编辑这才给我们介绍:“这位是我们平台主编方姐,这位就是作者杨杨。”
于是我们礼貌的寒喧了几句,就开始聊起正事来,以我目前的写作方向到未来的运作,到如何扩大阅读量,以及我对这部作品的设想和未来的合作方式等等彻谈着,编辑在一旁认真的做了记录,我觉得虽然跟她们第一次见面,之前只跟编辑有很多次沟通,但是这次真实的面对面交谈还是很愉快,她们给了我很好的建议,我也都一一记下,并且对我的写作之路充满了信心。
我们就这样一直聊着,期间编辑叫了外卖来,我们还是边吃边聊,不知不觉竟然聊到了很晚,再看表时,竟然已经快到十一点了。
我们都有些恍然,我觉得实在是太晚了,连忙准备离开,而她们也才想起第二天要赶飞机,于是我们这才结束了谈话,一起离开别墅。
我们在别墅外各自分开,她们往东,我往西。
因为我的心里还沉浸在刚才那热烈的气氛里,还在幻想着未来我的作品能如何发展的兴奋中,一抬头这才发觉自己竟然走到地铁站了。
我看了看时间应该还有几趟地铁,于是转身走了下去。
我从来没有坐过夜间地铁,从来不知道白天拥挤的地铁在夜间会是什么样子,而且也根本想象不到,现在,我就站在地铁站里,四下无人,原来,白天能把人挤成照片的地铁站也有这么冷清的时候,我看了看时间,地铁来还三分钟,于是我就溜达着看四周的广告牌。
三分钟以后,我上了地铁,车厢里倒还有几个人在,三三两两地分别坐着,要么看手机,要么闭目养神,还有一个二十来岁的男孩子也许正在哄女朋友,语气很温柔,说明天就去给她买那套护肤品云云,我别过目光,看见我的右边还有一个学生模样的孩子耳朵里塞着耳机,正看着手里的一本书,嘴里反复地念叨着几个英语单词。
看来如今这个社会,不仅仅是大人,就连孩子都有山一样的压力,这么晚了可能才从哪个培训班下课,今天是周三,明天还是要一早去上课的,我记得从哪听过一些中学生年纪轻轻的就得了抑郁症,他们本该无忧无虑的童年正在被繁重的作业、成绩、老师和家长施加的压力压的无法喘息,他们没有时间旅行,没有时间唱歌、画画,没有时间去做本该在他们的年纪该做的事,甚至连休息都无法保证,小小年纪就繁忙地奔走在各种培训班、学校和家之间,从早到晚,睡觉时间不足八个小时,于是乎,抑郁症就找上了这些孩子们。
我想到这里不由地叹息了一声。
地铁到站,打电话的男孩子下了车,又上来三四个人,穿着清洁工的衣服,一上来就坐在椅子上依着靠背,一个个看上去很累。
也许将来我会把他们都写进我的故事里,让更多的人知道,在他们身边还有如此平凡的生命在维护这个社会的平衡。
也许是我白天跟编辑他们交谈的太多,以至于我现在变得有些感性,看到谁都会延展出一个个故事的大纲出来,当我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我自嘲地笑了笑。
地铁过了两三站,车上的人也陆陆续续地下了车,我低着头将我想到的这些在手机里记录下来以便于用作将来写作的素材。
等我写好这些的时候,一抬头,发现,我还有两站就要下车了,我将电话装好,四下看了看,整个车厢只有我一个人,不,就在我左边最角落的位置上还坐着一个人。
那个人穿着一件黑色的大衣,帽子低低地戴在头上,正弯着上半身,双手支在腿上打盹。
我观察着他,猜测着他的工作和生活,这时,我发现,在他的脚边竟然正聚着一汪水,是他口袋里的水洒了吗?他怎么竟然没发现?我正在犹豫要不要去提醒他一下时,车厢里的灯光忽然闪了闪,原来明亮的车厢里一下子竟然变得昏暗起来,就像电力不足那样。
我奇怪地四下打量着又向其他两侧的车厢看去,同样的,那边空荡荡的车厢里的灯光也变得昏暗起来。
我抬头看了看车门上的指示牌,下一站我就要下车了,我再次扭头去看那个人,他还是像刚才那样保持着那个动作一动也不动,而他脚下的水却越来越多。
我转过脸再次看了看指示牌,然后拎起背包准备起身,可是,我却惊讶地发现,地铁并没有减速的意思,而是飞快地前进着,我眼看它进了站,依然没有要停下来,我有些心慌,忙站起来走到门边去按铃,可是,那个铃并没有响,我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地铁不停,我焦急地四处观望,突然,我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情,原来空无一人的地铁站里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密密麻麻地全是人!
分明刚才进站的时候是没有的啊,我的目光穿过地铁的玻璃向外看着,没错,就在与我相隔不到一米之外的地铁站台里全是人,可是他们都低着头看着地面,整整齐齐地排着队站着,我捂着嘴后退几步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地铁已经飞快地滑了过去重新进入了黑暗的空间。
我依然呆呆地坐着看着对面,几秒钟后我开始怀疑我刚才看见的到底是什么,我仔细地回忆着那个场景,那些人,他们穿着一样的衣服,保持着一样的动作,忽然,我意识到了什么,是的,我记得就在地铁滑出车站的最后一秒,我看见其中一个人的手里,拿着一把长刀,是那种古时候打仗的人用的长刀,而且,那刀刃上分明还滴着血!
我被自己回忆到的东西吓了一大跳,赶紧捂着脸甩了甩头,这是我的幻觉吗?是我太累的缘固吗?我不知道,我扭过头重新去看那个人,他并没有发现刚才的情况,还是保持着那个姿势坐着,我看不清他的脸,也不敢轻易过去跟他打招呼,万一他是个醉汉,万一他是个流浪的人,万一他的身上有武器伤害我怎么办?
现在我们在共同的一节车厢里,我还是跟他保持距离的好,于是我慢慢地站起来往旁边移了移,眼光再次看向指示牌,可是我却发现,那指示牌的灯已经灭了。
地铁保持着这个时速前进着,我看着窗外的黑暗,想着刚才肯定只是错觉,下一站就会停下,我看看表,已经是十一点四十了,我记得从工作室出来才十点四十,为什么忽然之间竟然已经过了一个小时?而地铁竟然还没有到站?
我突然意识自己也许是在一场噩梦里,我现在需要的应该是醒过来,于是我轻轻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尖,但是疼痛立即传来,我有痛感,这不是梦?
我有些心慌,赶忙拿出手机来,我要给谁打个电话,我需要有人跟我说说话,我打开通讯录,找到小刘的电话毫不犹豫的拨了过去,可是,电话传来一个声音,告诉我,我所拨打的电话不在服务区?!
于是我又给编辑拨电话,而传来的信息竟然是一样的,我又接连拨了好几个人的电话,结果统统一样,他们的电话不在服务区,这是怎么回事?我跟他们失联了?又或者,是我与外面的世界失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