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杰见她如此,也半蹲在她面前抚着她的面颊胆颤心惊地问:“絮平,现在你一切都明白了,可以告诉我,孩子呢?咱们的小萱呢,她在哪儿?”
絮平木然地抬起头来看着他,突然笑起来,抬手指着楼上惨叫着说:“她死了,我杀了她!哈哈哈,我杀了她了!”林杰没有听她说完转身跑上楼去,我看了一眼捂着脸倒在地上的絮平转身也跟着。
我还没有跑到洗手间,就听到了林来的哀号,等我跑到门外时,看见林杰正将林小萱的尸体放下来紧紧地搂在怀里,只是大张着嘴,已经不能出声了。
好半天,他才轻声说:“小萱,别怕,别怕,爸爸这就带你回家,爸爸不会让你一个人在这儿的,有爸爸在呢。”说着,她把绳子从孩子的脖子上解下来,吃力地抱着她,刚站起来一个趔趄差点摔倒,接着他一步一步地往外走着,似乎一下子苍老了许多。
就这几步路,他走得极为费力,也极为缓慢,而怀里的孩子却再也看不到了,小小的脑袋依着他的肩膀,一只手却徒劳地垂在一旁,再也不能搂着他的脖子叫一声爸爸。而他满脸是泪,这一生,他先是失去了最爱的女人,现在又失去了最爱的孩子,也许他永远都不会想明白,这到底是为了什么,上天为什么会这么对他吧。
我跟着他一步步下了楼去,站在他背后,我看见他呆呆地站着,在他的面前,絮平倒在血泊里,大张着眼睛,一把刀正刺进她的胸口,她的脸上带着内疚和悲愤,痛苦和绝望。
一阵风吹来,我不禁打了个寒战,猛地张开眼睛,发现自己依然睡在二楼的包厢里,我一下坐直身体,因为我看见在我的旁边坐着一个人,头发长长地垂在身侧,她的脸色惨白,一双眼睛里正流着血泪,我一下倒在地上,紧紧地依着墙面死死地瞪着她,心脏狂跳着,几乎又要晕过去。
“你都看见了吧?这一切,都是天意啊。”她幽幽地说着,声音忽远忽近地飘渺着。
“我刚才看见的,是事实?就是这里发生的真实经历?”我颤声问道。八壹中文網
她点点头,苦笑了一声说:“我记得,当我第一眼看见他的时候,我就爱上他了,是我托我父亲帮我嫁给他的,根本不是他说他父亲是为了上位而拆散了他们,这是一个秘密,但是这个过程并不是很顺利,一开始的时候,我以为计划会失败,于是我就在舞台上做了手脚,又收买了她最好的朋友,本以为她会死在舞台上,可是谁知道,刺她的那根里面暗藏毒针的旗杆竟然被换掉了,她只是摔下了舞台,而她的朋友反而被那个锯了一半的幕杆砸死了,事后多年我才知道,当时给幕杆做手脚的另有他人。
那个人是一直暗恋她好朋友的其他班的学生,但因为一直被拒绝,甚至写的情书被她交给老师,又当众羞辱他,所以怀恨在心,最后在舞台报了仇。再后来,他才知道,那个女生其实也跟张亚丽一样喜欢着林杰,所以,他认为如果不是林杰,他们一定可以在一起,于是多年后,为了报复,他告诉我,我和林杰的孩子在出生的时候就被林杰调换成他跟张亚丽的孩子了,他还拿了一些照片来当证据,我就信以为真了。
那时候的我是多恨张亚丽呀,没有一天不希望她死,她的丈夫就是我花钱请来的,我就要让她一辈子受折磨,我就要让她天天都活在地狱里,可是,我并不快乐,我在报复的同时,也在折磨着我自己,折磨着我们三个,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我累了,可是我却还是在最后杀死了我亲生女儿,你知道吗?当我亲手掐死她的那种感觉这么多年我还是历历在目,我的手上还留存着那种感受,没有一刻不折磨着我的心,哪怕我死了也是一样啊!”
她抬着双手,突然痛哭起来,脸上的血色的泪水越流越多,接着她捂着自己的脸,那哭声已经不像是人类能发出来的,呜咽着,哀号着,传遍整个礼堂空间。
“这么多年,你有没有跟她说过抱歉?”我向一旁移了移,小声说,她突然停止了哭泣,慢慢抬头看向我:“抱歉?”
“对呀,你亲手杀了小萱,害的张亚丽那么惨,不是应该说句对不起吗?我想,小萱她那么小,应该还没有学会恨,也许,她只是希望得到一句抱歉,否则,她就不会一直徘徊在这里,她可能,正在等你吧。”我还是胆怯地小声说着,但是一抬眼,她却忽地飘到我面前来,一张惨白的脸就停在我的面前,我又被吓个半死,忽然想起来,我第一次被吓晕其实并不是我自己的影子,而,就是她!
“你说,她在这儿?”她的声音颤抖起来,我别开目光看着一旁点了点头说:“是的,她就在二楼的洗手间,唱着歌,跳着舞,也许,她一直在等你接她回家呢,毕竟那么小的孩子……”我说不下去了,因为她已经消失在了我的面前,我听见外面传来她的呼唤:“小萱,小萱啊,你在哪儿?妈妈在这儿!”
可是,我一直没有听到那个小女孩回应她,片刻,我还没有站起身来,她突然又回来了,这次她就浮在看台外面的半空,吓得我又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你骗我,她根本不在这儿!”她说。
“我怎么敢骗你?我见过她了,对了,还见了她的鞋子呢,黑色的小皮鞋,上面有两个蝴蝶结的,对不对?”我向后移了移身体对她说。
她怔了怔,点头说:“那是她过生日,我托人到上海买的,她特别喜欢,一直穿着,这么说她是在这儿了,你替我去找她,告诉她,我在找她,行吗?能帮我吗?”
她飘进来站在我面前,我实在不敢抬头看她,只得点点头,转身向外跑去。
洗手间就在观众席的背后位置,可是我站在门口向里看的时候,却什么没有,我哆哆嗦嗦地回头看了一眼站在背后的絮平咽了一下口水这才迈步走进去。
“林,小萱?你,在,不在?”我对着洗手间说话,声音是在颤抖的。
但是,刚才还看见的小女孩却并不在,于是我又喊了一声,洗手间里是一个一个的隔档,我走过去小心地推开每一道门,但是都没有,我回过头看着她说:“刚才就在这儿的,她,一面唱歌,一面跳舞的,不知道怎么不见了。”
“唱歌?唱什么歌?”她问。
于是我把听到的那几句轻哼给她听,她的眼中就流出血泪来,与些同时,我们都听到了有人唱歌的声音传来,这次不是小女孩,而是一个年轻女人的声音。
我看了看她转身跑出去,那声音是从礼堂里传来的,我重新回到观众席,站在小看台上向下看着,在一楼的舞台上,在几束灯光下,一个女人穿着一身雪白的长裙正在手舞足蹈地一面跳一面唱,那声音凄婉哀怨,我听不出来是唱什么,只是曲调让人听得心里一阵阵发酸。
“张亚丽?!”站在身边絮平惊讶地说着,当她说出这个名字的时候我也吃了一惊,这就是刚才在那一场幻觉中我在镜子里看见的女生吗?
絮平向前飘浮着落向舞台去,我只是这样远远地看着。
她飘向舞台站在正在跳舞的张亚丽的身边,张亚丽停止跳舞,却是背对她站着,长长的水袖拖在地上。“你来了?”张亚丽说。
“我一直在这儿。”絮平平淡地说着,语气里似乎还是带着怨恨。
“我也一直在这儿,只不过,我不敢让你看见我。”她依然没有转身。
“是啊,你没有那个胆子,但是现在为什么又敢出来见我了呢?”
“因为,小萱说,她要想你了,让我带她来见你,或者,我们也该面对面谈一谈了。”说着,朝舞台一侧招了招手,一个小女孩的身影轻轻地出现,但却不敢靠近,只是安静地站着。
“小萱?!原来你真的在这儿,快来,让妈妈看看你,妈妈好想你呀。”絮平转过身向小女孩伸开怀抱,可是小萱并没有向她跑来,反而向后退了几步。
“她怕你,因为你亲手杀死了她。”张亚丽平淡地说着往小萱的方向走了几步,招了招手,小萱这才几步跑过去扑在她的怀里。
絮平狡辩说:“还不是因为你?我以为她是你跟林杰的孩子,我恨你,所以我就……”
“你依然对她毫无歉意对吗?”张亚丽淡淡地说着打断了她的话。
“我……”絮平说不出话了。
“她说想你,可是,却怕你,怕你再一次杀她,你应该记得,当你亲手掐死她的过程里,她都在喊妈妈,别杀我,我听话,可是你呢?就是因为恨我吗?”张亚丽这才转过身来,我赫然看见她脸上有一道长长的疤痕从左额一直延伸到右耳下。
絮平见了也是吓了一跳,向后退了几步呆呆地打量着她。
张亚丽忙抬手捂着脸转过脸去说:“这就是你给我安排的那位丈夫干的,他后来都告诉我了,在我死的时候,他都说了,他说他实在需要一笔钱,所以就只能按你说的做,可是他在打我之后都会难受很久,每次看见毁掉的我的这张脸时,他都想我死的那天他也会死,给我赎罪。”张亚丽放下手笑了笑,“我对他说,不必如此,他每次打我,也是在提醒我,因为,我曾那么想和林杰在一起,就算你们已经结了婚我也不曾放弃,但是,他让我保持了清醒,因为我感受到了你的恨,我不能把这个恨再加注在林杰的身上。
你有钱,可以收买我的朋友背叛我,可以让一个人男人背叛自己的心,但是,你的钱不能让你拥有一切,这就是代价,你失去了所有,你的孩子,你的丈夫,你的友情,你的家人,其实,一直以来你什么也看不见,只在这个礼堂里独往,就是因为你把自己困住了,你的心里只有恨,没有爱,你不懂有一种爱,是放手,是宽恕,是牺牲而不是霸占。”
絮平听着,摇了摇头,喃喃地说:“爱?我不懂吗?我明明很爱小萱,也很爱林杰,为了他们我放弃了出国的机会,我放弃了一切,你凭什么说我不懂?”絮平情绪失控地大吼起来。
“你就是不懂,你只看到了自己的付出,却没有看见别人的痛苦,你觉得这一切都是理所应当的,你只要付出,只要爱了,别人就一定要回报给你相同或者是更多!”另一个人的声音突然响起来,在观众座位中间不知道什么时候正走来一个人,只是这个人,她只有两截身体,上半身在地上爬着,下半身在一旁慢慢地走。
“是你?!”絮平依然一脸的惊讶。
“是我!”
“你的死跟我无关!不是我害的!”絮平厉声喝斥着。
“是与你无关,这是我自己咎由自取!但是我想告诉你,当初是我把那个旗杆换掉的,因为我不想我的双手沾了好朋友的血,我不想让林杰难过,虽然,我那时候也很喜欢他,但我知道,林杰的心里只有张亚丽,其他人进不去。”那半截人爬到舞台前就不再动了。
原来一切是这样的,我有些欣慰,至少这件阴谋里,还有友情和爱情存在,当年林杰知道张亚丽被毁了容却依然愿意见她,照顾她,为她的糟遇痛心,这一点,絮平就已经惨败了。
“絮平,你看看吧,我们都死了这么久,还有什么放不下的?我们一直以为都在等着这一天,可是你始终不肯面对,所以我们都被困在了这里。”张亚丽说着。
“为什么现在我们才会见面?”絮平问着。
“是因为那个小丫头闯进来,让我们都回到了过去的时光,看到了过去的真面目。”那半截人突然指了指我所在的地方。
她们都抬头看向我,我一时慌乱起来。
“那丫头是个媒介,也许是上天安排的一个机缘,让我们今天又在这里重聚,也好解开这么多年的心结,絮平,我们不怪你了,你也放过自己吧。”张亚丽对絮平说着。
絮平看看我,又看看其他人,突然弯下腰去痛哭起来,却什么也没有说。
“这家伙还是这么嘴硬呢。”半截人摇摇头叹息着说。
这时,小萱走到絮平的身边,抬起手来抚了一下她的头发怯怯地说:“妈妈,别哭了。”
絮平猛地抬起头来,吓了小萱一跳,正要往后缩却被絮平一把抱在怀里,她痛哭地说:“小萱,我的孩子,是妈妈对不起你,是妈妈当年因爱成恨错杀了你,请你原谅我,也请你们原谅我。”她把头真埋在小萱的肩膀上,小萱也搂着她的脖子哭着,另外两个人都淡淡地笑起来,张亚丽抬头看向我,慢慢地弯了弯腰,随之,她们几个人的身影就渐渐地在我的视线里消失了。
四周又恢复了一片宁静,头顶上的玻璃窗外,那深黑的天正在淡化,看来,天是要亮了。
“杨杨!杨杨!”有人在喊我的名字,我猛地张开眼睛,看见表姑和一个保安站在我的面前,我四下一看,我依然在二楼的包厢里,正伏在桌上,我扭头去看楼下,什么也没有,那块玻璃天窗上,正是一块淡蓝的天空,一缕暖阳正慢慢地攀上来。
后来表姑才告诉我,昨晚放学后,苗苗的老师见苗苗没有人来接就先领回家去了,结果她国外的表姐打电话来就耽误了时间,没有及时给表姑回话,表姑给我打电话怎么也打不通,到了快八点,苗苗被表姑接回了家,可是我的电话却一直没有人接,给小刘打电话,小刘说我去接孩子,于是她们就去了学校,可是怎么也找不到我。
快天亮的时候,表姑收到我的手机发过去的一条短信,说我被困在礼堂里,这才去找我,而我却并没有给她发过什么短信,我想,也许是谁在帮我吧。而从那以后,学校的老师告诉表姑,保安们反应小礼堂里半夜再也没有奇怪的唱戏声,打骂声和哭喊声了。
午夜礼堂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