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看在那锭银子的情分上,或许自己本身就是一个善谈之人,卖菜的小贩从一开始的爱答不理,现在的话却连绵不绝。甚至都不用帝辛询问,他就将自己知道的和想说的都说了出来。空的担子担久了也累,卖菜人将它放在地上,仍旧压低了声音说道:“这几天,雁雀关里,不论是绸缎还是棉布,只要是白色的布,都被一扫而空。”
“如今整个雁雀关的白布都涨了价,但仍旧卖的断了货。我听说有的商家已经连夜却别的城市进货了。”
老皇帝都多少年不理朝政了,居然在民间还有这么大的名望?帝辛脸色不变,心中暗道。要知道皇帝去世之后,家家挂白是朝廷下达的正式通知,但除了京城之外,大部分地方的官府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基本上全靠百姓的自觉,反正看起来有那个样子就行。除非继任的皇帝昏庸,否则也不会强逼着各地官府劳民伤财。别看只是一小片白布,但对于最底层的一些人家来说可能就是这一天的生活费。老皇帝这几年不理朝政,各自民怨四起,虽然还不至于到造反的地步,但也不会让所有百姓都自觉购买白布祭奠才是。“莫不是官府强迫?”
帝辛问道。“当然不是了。”
卖菜的小贩翻了一个白眼,接着说道:“官府怎么可能做这种事,这都是大家自愿的。我今天还抢到了一条白布,准备回家挂上呢。”
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了一块叠起来的白布,让帝辛看了一眼之后就仿佛宝贝一样重新揣进了怀里。“你们不会觉得在浪费钱财吗?”
“的确是有一点浪费。”
卖菜人叹了口气,这次的语气里真正带上了一丝落寞:“不过若是为了京城那位,这一点浪费也是应该的。”
看来老皇帝在民间的威望的确比自己知道的强。帝辛心中刚刚闪过这个念头,就听卖菜的小贩接着说道:“若不是从京城来的那位这几个月发布的政策,我们这些穷苦百姓的生活也不可能变好。”
“爷您可能不知道,京城那位没来之前,我们家里一个月都吃不起一次肉。但是现在,一个月起码能吃两到三次了,而且还能有一点积蓄。”
帝辛这个时候才听出了一丝不对劲“京城来的那位?难道去世的不是老皇帝?”
“嘘嘘嘘……小声点。”
这一次,卖菜的小贩直接用手去挡帝辛的嘴,虽然被帝辛不着痕迹地躲过去,但他还是脸色大变地说道:“你不要命了,居然还诅咒污蔑皇帝。”
“之后不要说我跟你谈过话。”
说着,他就要重新挑起担子离开,似乎不想再跟帝辛有意思接触。“等等。”
帝辛这个时候也察觉是自己误会了什么,拉住卖菜人的胳膊说道:“这位小哥,你再给我详细说说,究竟是谁去世了?”
话音落下,他的手中又多出了一块银锭,而且是比刚才还要大一倍的银锭递了过去。卖菜小贩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因为生活的压力接过了银锭,不过他还是警告了一句:“爷,刚才的话到别处可不要再说了,那是犯忌讳的,您不要命我还有一家老小要养呢。”
“刚才只是口误,以后我会注意的。”
帝辛十分配合的做了保证。皇权至上在这个世界是刻进所有臣民骨子中的传统。也是他掌控古月界之后要打破的藩篱之一。不过,老皇帝既然没有去世,那代表他回来的还不迟,倒是不用那么急迫了。如此,卖菜人才松了一口气,但他这次却没有放下担子,显然帝辛若是再说出一句犯忌讳的话,他直接转身就走。“去世的那位也是从京城来的。”
他再次叹了一口气,说道:“前几日官府出来的通知,说裕王殿下不幸罹难。对了裕王殿下就是咱们边关的镇关大将军。”
“消息传出来的时候,人们都不肯相信,但是将军府已经挂上了白绸,而且据府内出来买菜的仆役传出的消息,王妃已经哭昏了好几次,这几日眼睛一直都是肿的。”
“办学堂,减赋税……这么多年这里的人都没见过像裕王殿下对百姓这么好的王爷。这么好的人,这么年纪轻轻就死了,老天不公啊。”
卖菜的小贩并没有看见帝辛越来越诡异的脸色,遗憾地说道:“据说,那位裕王殿下今年才十七岁,还不到及冠之年,而且连子嗣都没有留下一个。”
帝辛:……他能感觉到,身后的宋倩薇从刚才开始身子就一直在抖。接着,他又想起了一个问题:“小哥,你知道我……裕王殿下去世的消息是谁说的吗?”
卖菜人并没有发现帝辛话里的漏洞,摇了摇头说道:“不清楚,不过据说是一个什么先天还是大宗师的人带回来的消息。”
先天大宗师。当初和帝辛一同离开雁雀关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曾弘深,而且曾弘深也的确是先天大宗师。帝辛几乎在瞬间就想明白了一切。那日他昏迷之后被宋倩薇带走,导致后来返回的曾弘深没有找到他,以为他已经死了,而且尸体已经被野狼或者什么给叼走了,搜寻无果之下就返回了雁雀关。以曾弘深的身份,不论是先天大宗师还是王府的大管家,他的话都有很强的可信度。于是,在迟迟不见帝辛归来的情况下,官府也默认了曾弘深消息的真伪。一位王爷的死不算是小事,于是也就出现了现在这种情况。帝辛可以想到,估计上报他死亡的奏折已经快马发到了京城,再过不久他的谥号估计就下来了。按理说知道曾弘深安然无恙帝辛应该高兴,但他现在却有一股浓浓的坑爹感。曾弘深是没死,他却被死亡了。等到卖菜的小贩长吁短叹地离开,帝辛面无表情地说了一句。“想笑就笑吧,不用忍着。”
于是,再也压抑不住的笑声在他的身后响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