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说,孟婆有二,他们在人间与阴间各司其职。
世人传闻中的阴间孟婆,住奈何桥,熬孟婆汤,化去生前爱恨情仇。
却不知人世间亦有孟婆,身穿彼岸红花黑衣,进魂境渡恶魂往生。人间孟婆据传闻千年一替换,不老不死。
世人称其为魂引人。
……
眼前的女子着一身浅黄襦裙,肩搭深绿云锦披风,手里拿着一个浅黄色的精致蛇皮手包。最让人惊艳的,还是衣领处的一片雪色毛领,在这阴雨连绵的天气里,也衬得整个人光亮明艳、夺目非常。
不愧是出身辽城有名的金家,金琴语这身装扮,确是相衬她的身份。入眼所及,华贵到张扬以及……
血腥!
孟婆一收回视线,抬头看了一眼黑云压城的暗色天空,又端起桌上冒着热气的咖啡抿了一口,方才慢腾腾开口道:
“金姑娘这件披肩,可是紫貂所出?”
“原来孟小姐也识得这些?”说起自己心头喜好,金琴语去了几分初见时的轻视以及眉间几不可见的倦色,抬手抚摸着貂领,颇有些自得,“孟小姐可别小看这一块领子,就是别人身上的十件貂皮大衣,也不抵它呢。”
孟婆一嗓音冷淡,说道:“此貂有情,一般人,原也穿不得。”
闻及“有情”二字,金琴语顿了一下,复又抬头有些不屑的道:“孟小姐说笑了,便如这手包一般,这紫貂,被做成貂皮穿在人身上就是它的价值所在。”
孟婆一似未听见,并未回应她的话,又回头看向窗外。
这家咖啡厅隔音太好,竟未注意外面不知道何时已大雨倾盆。
金琴语见她如此态度,更有些不耐烦的道:“不过是近来做了几个噩梦而已,是我父亲太过小题大做,劳烦孟小姐走这一趟。”
未等孟婆一回话,视线从孟婆一身上扫过,带了几分讽意道:“实际上,若非孟小姐本人不像,我还当我父亲是被那些个江湖术士骗了呢,你知道的,虽然现在有九玄宗执圣门等宗门坐镇,但是架不住骗子太多,而到我父亲这个身价的人,总会开始迷信一些东西,很多所谓的修道术士很容易就趁机而入。”
孟婆一穿着简单,在金琴语眼里或许直接称得上简陋:一身黑色交领襦裙,方才进门时隐约能看见裙角还有着红花刺绣,极黑的头发只用一根木簪挽起。就算那张脸再如何惊艳,被这样一身素到极致的衣衫一衬也立刻平平起来。
而且,虽然眼前女子的这身打扮并无不妥之处,但若不是她手上的咖啡正散发出的醇浓香味,金琴语觉得这孟婆一言语作态好似古老得和现代人脱节了似的。
实在越看越有点江湖骗子的意思。
她打量的眼光称不上友善,孟婆一却面色不变,只淡然回道:“金姑娘说的是,此番见面确实仓促了些。”
金琴语懒得多说废话,拿过手机看了一眼,起身道:“抱歉,我有些赶时间,就先告辞了。账单之前已经结清,孟小姐请慢用。”
“多谢。”孟婆一似未曾听出她语气里的施舍之意,漫不经心的点头,“金姑娘慢走。”
金琴语微不可查的撇了撇嘴,起身离开。
孟婆一抬头,正见她一手拿着精致非常的某著名品牌蛇皮小包,一手有些不自在的在脖颈上挠了挠,那里好像忽然被什么抓了一下,很不舒服的感觉。
而金琴语自己看不到的是,在孟婆一眼里,她肩上的貂领已缓缓变成一片红色,好似浸血一般,轻轻摇晃了一下。
孟婆一收回视线,缓缓搅拌着手里的咖啡。
外面风雨正盛,孟婆一推开咖啡厅的玻璃门,一辆银白轿车正缓缓停在离她不远的地方。
车上匆匆下来一个高个儿,一身运动服,剪得短短的头发,淋着雨往孟婆一的方向奔来,边把手上的伞撑开罩在她头上,而后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容。
“小姨婆,已经和金家小姐谈好啦?”
“金姑娘尚无自知,无甚可谈,回吧!”
“好。”元岸笑眯眯的点头,又淋着雨回去把车泊到孟婆一身前,打开副座的门迎她上车。
两人回到家,元岸一手提着各种新鲜食材,回身关上门,对孟婆一道:
“小姨婆,你先去休息,等会儿就可以开饭了。”
“嗯。”孟婆一点头,看他身上已湿了大半,又道,“先去换身衣服再来做饭。”
“好。”元岸把食材在厨房放好,回以一个大大的笑容。
不大会儿,饭菜的香味弥漫到客厅里。
元岸已换了一身裋褐,把手上的饭菜摆放在餐桌上,对孟婆一招呼道:“小姨婆,可以吃饭了。”
落地窗前的蒲团上,一身黑色襦裙的孟婆一席地而坐,漫不经心摆弄着棋盘上的黑白子,闻言起身道:
“有劳。”
彼岸花的丝状花瓣蔓延在裙角处,浓艳的红色颇为显眼。
与屋里静谧温馨的场景相反,一旁打开的电视里正传来觥筹交错热闹非常的谈笑声。
元岸不经意回头,有些惊讶的道:“咦,这不是金家小姐金琴语吗?她肩上貂领红得这般怪异是……”
“嗯。”孟婆一肯定了他的猜想,“这便是金遂找我的原因。”
“啧啧,这些人当人当久了,真是什么都做得出来,果真报应不爽。”见孟婆一看着自己,元岸忙摆手道,“小姨婆你别笑话我,虽然我也是人,但是我有自知之明的!”
明明孟婆一从头至尾表情就是那样,也不知他是如何看出这诸多不同的。
晚宴很是热闹,也很隆重。谈笑虽无多少鸿儒,来往倒是没有白丁。除了各大商业世家、社会各行业佼佼者,娱乐圈里的各路明星能来的都来了。
又一支舞结束,金琴语方心满意足去补妆。
镜子里的她一身浅黄色洋装,手腕上搭着之前披风上取下来的貂皮。貂皮丝滑雪白极为显眼,这身装扮效果也确实如她所希望的那般,衬得她光彩照人,一出场便成众人焦点。
最重要的是,连平时很少得见的季氏集团掌门人季汇也多看了她几眼。
“琴语身上的这件貂皮这般流光溢彩,一看就非凡品呢。”
金琴语闻言回头,看见来人是谁,轻笑道,“那可不是,我自己也是喜欢得紧。连我父亲也说了,便是我们家做了上百年的貂皮生意,也难出这么一块貂皮的。”
她一手抚摸着手腕上的貂皮,边打量方才开口者身上的褐色貂皮大衣,心里的得意与不屑几乎有些止不住。这女子与她家世相当,容貌相当,两人一向攀比惯了,此番得知对方也会出席这个宴会,方才费尽心思打算狠狠艳压一次。
现在看来,效果确实让人非常满意。
来人抽了抽嘴角,再难虚与委蛇,敷衍道:“就不打扰琴语补妆,我先告辞了。”
金琴语没理她,有些痴迷的抚摸着手腕上的貂皮,喃喃自语道:
“你看,果然不亏我之前对你那么好,不然你也长不出这么好的毛皮不是?等下你要是保佑我顺利约到季汇,我就原谅你天天让我做噩梦了。”
想起那位让无数男男女女趋之若鹜的季氏当家人,金琴语脸颊微热,有些迫不及待的往外走去。
然而距离大厅才几步的路程,她却突然觉得遥远起来,头越来越沉,金琴语用力摇了摇头,却不能阻止一帧帧熟悉而又血腥的画面出现在她脑海里:
封闭的铁笼子里,让人窒息的毒气、绝望的眼神。然后画面一换,血淋淋的貂颤抖着躺在地上,看不出一丝原来的模样,两只眼睛空洞的看着它的主人。而貂的旁边,是刚剥下来的、还浸在血泊里的完完整整的一张貂皮。
金琴语只觉得全身忽然火辣辣的疼痛起来,而后眼前一黑,往前栽去。
半夜十二点的时候,客厅里的电话铃声忽然响起,在漆黑安静的夜里显得有些突兀刺耳。然而才响了一声,就被人突然掐断。
孟婆一推开卧室的门,果然见元岸站在电话旁。
“小姨婆,吵醒你啦?”
“金家的?”
“嗯。”
“意料之中。”
“现在要去吗?”元岸道,“看今日金家小姐作为,拖到明天也没什么。”
孟婆一道:“无妨,看金家怎么说。”
果然不过片刻,金氏集团总裁金遂亲自打来电话,言辞恳切,先是对半夜打扰非常抱歉,然后迫切的希望对方去救救他女儿,并说若是不介意可以立即派车来接。
孟婆一谢绝对方好意,放下电话,回头看向元岸道:“去也无妨,至少金家的话,应该会有一笔不错的报酬,还能完成任务,也算一举两得。”
元岸听着孟婆一难得开口的长句子,笑眯眯的点头,“都听小姨婆的。”
他回屋换了一身天蓝色的运动装出来,见孟婆一只着一身较为单薄的黑色襦裙,又返回她卧室旁边的衣帽间里挑了一件棉绒披风给她披上。
凌晨一点左右,金家位于半山的别墅一片灯火通明,管家匆匆到门口迎接两人。
“孟小姐,元先生。”管家躬身道,“这时辰劳您二位前来,实在多有打扰。”
孟婆一道:“无妨,去看看金姑娘情况如何。”
管家道:“二位这边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