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姨婆,这是什么?”元岸问道,“突然一点都不冷了。”
孟婆一道:“流苏。”
元岸忽然想起一直挂在孟婆一腰间从未摘下的浅蓝色流苏腰饰,原来还真的是丝线。
然后想着那些挂在孟婆一腰间的丝线此刻正缠绕在自己全身,忽然就有一种……一种特别庆幸现在乌漆麻黑啥都看不见的感觉。
元岸悄悄揉揉发烫的脸颊,故作镇定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紫貂的魂内,或者说记忆里。”孟婆一似乎停顿了一下,又道,“元岸,我说过这里的幻境对我没用,我能看见,而你现在的脸色很奇怪。”
“……”故作的镇定土崩瓦解,元岸选择故作惊讶,“什么,魂里面,那还怎么渡魂呢?”
“知根由方能渡,看看就知道了。”
“怎么……看?”
元岸再一次语塞,因他话音刚落,就见本来一团漆黑的地方,忽然亮如白昼。或者说,根本就是一下子从深夜到了白日。而两人在的地方,也从一片虚无,到了一个养殖场似的地方。
“这是什么地方?”元岸问道。
孟婆一道:“金家貂场。”
一排一排的金属笼子规模惊人,笼子里趴着一只只或白或灰或褐的貂,层层叠叠的堆放起来,面积很是壮观。
元岸只觉得自己像是从一片雪的世界,忽然就走进了笼子的世界。有个比较哲学的比喻怎么说来着?当周围的生物都生活在笼子里的时候,从另一种角度来说,笼子外的人才是那个在笼子里的人,想着想着忽然就觉得这场景有些渗人。
孟婆一依旧目标明确,绕过各式各样的貂笼,而后在一个装着白貂的笼子前停下。
“小姨婆。”元岸走过去问道,“现在该做什么?”
孟婆一道:“等。”
元岸问:“等什么?”
孟婆一道:“这里不过是貂的记忆构成的世界,等一个因果。”
知道越问只会越复杂,元岸站在孟婆一身边,做好等的准备。
不过显然没有让他等多久,不过片刻,就听见人声传来:
“小姐,这里养的貂太多,气味有些重,不然你先去旁边等着,我挑一些去给你过目。”
而后一道有些耳熟的嗓音傲慢的道:“别忘了,我父亲早已经说过,以后这一切都是我的,不看个仔细怎么行?”
“小姐说的是,只这里面积较大,需得费些功夫,小姐请!”
然后是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很快就要走到两人跟前,元岸见孟婆一完全没有避让的打算,便也好整以暇的等待着。
想来小姨婆既然说这些都是那紫貂的记忆,那么自己和小姨婆,应该就是完完全全的局外人,那么这里面的人应该是看不见自己的。
果然,一行人浩浩荡荡的走来,目不斜视的从两人旁边走过,最后停在孟婆一先前看着的那只貂前,颇有兴趣的打量着。
“小姐好眼光,这只貂品相确实不错。”
笼子里趴着的貂终于被几人惊动,摇摇晃晃的抬起头,两只前爪揉了揉脑袋,而后湿漉漉的眼睛懵懵懂懂的看着眼前几人。
“总觉得……”元岸不解的道,“那金琴语方才看得见我们。”
“恩。”孟婆一道,“她的魂是真实存在的,除了她,这里的人都是紫貂的幻像。”
元岸惊道:“所以她果然看得见我们,那怎会没什么反应?”
“身不由己控制。”孟婆一道,“现世魂已离体,入了魂境,故而虽然在外面神志不清,在这里却是清醒的。”
元岸再抬头去看,果然发觉金琴语动作微有些僵硬,像是一个被控制言行举止的提线木偶。与语气里的傲慢不同,眼里带着几分难以察觉的惶恐。
原本是不爱养这些软糯的宠物的,金琴语还记得那日,看见这只貂时,忽然就想起平日里小姐妹一起遛宠的情形,忽然就动了豢养的心思。果然,此时也不受控制的开口了,内容和那日一般:
“这貂品相甚好,带回去养起来倒有几分意思。”
“小姐若是确定了,我这就命人好生给这只貂收拾一番,稍后给小姐送去。”
貂的眼神依旧懵懂,并不知这两人言语之间已经决定了自己今后不同的命运。
几人转身之际,金琴语挣扎着看向孟婆一两人的方向,眼里带着乞求,嘴唇蠕动着,想说些什么,然而下一刻,几人所处的场景却忽然一变。
这一次所处的环境倒是很熟悉,正是先前那间所谓的金琴语特意给紫貂收拾出来的住所。
雪白的紫貂慵懒的趴在柔软的垫子上,爱惜的舔着自己的皮毛。屋里其实很空旷,虽然住着一只活物,却感觉不出一丝生气。
紫貂舔了一会儿,起身在屋里踱着步子,似是有些无趣。忽然又跳起来,趴到关闭得紧紧的窗前,尝试着推了推,半响终于放弃了,低头继续舔舐自己的皮毛。
显然这就是金琴语养貂的方式,一个金壁辉煌的笼子,其实和先前貂场的笼子并没有什么区别。
忽然门声响了一下,金琴语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我等下要出去,把雪团收拾一下,一会儿让保镖带着。”
只见那紫貂忽然一下抬起头来,圆溜溜的眼睛里已不见先前懵懂,亮晶晶的看向正走进来的金琴语。
不知怎么的,元岸只觉心里跳了一下,显然这貂对比先前,已经对它的主人生出感情。
然而金琴语并没有接收到紫貂满怀感情的晶亮眼神,甚至没有一般人养猫时那种不自觉的喜爱和宠溺。
她坐在一边的沙发上,把紫貂抱在怀里,伸手在紫貂身上摸了摸,感叹,“这皮毛摸起来倒是越发的舒服了。”
紫貂陶醉的眯上眼睛,并不曾了解金琴语话语中的含义。
元岸与孟婆一一般,漠然看着眼前情形。只在金琴语偶尔挣扎着看向两人时,眼里带着几分嘲讽的寒意。
场景一再变化,只见刚刚热闹的貂屋里又只剩下正在撞着窗扇的紫貂。紫貂这次明显很焦灼,动作也不似之前用爪子试探性的拍打,整个身子拼命的往窗上撞去,“砰砰砰”的声音听得人心里发颤。
孟婆一神色不变,依旧局外人一般。元岸眉头微皱,却也未曾开口。
半响,只听得“哗啦”一声响,已经头破血流的紫貂终于撞碎了玻璃,纵身一跳不见了踪迹。
孟婆一二人未动,果然眼前场景很快变化,又黑又脏的小房间里,金琴语手脚被绳索困着,被毫不留情的扔在地上。
一人站在她旁边,恶狠狠地道:“老实待着,你们金家这么欺负人,我这样对你可算是客气的。”
那人双眼充血,着一身灰色直裾,直裾又破又脏,袖子已经扯去大半,依稀能看见布料质量不错,显然是破落得较为突然。
金琴语又怕又恨,恶狠狠的道:“哼!若非你贪图财务暗中行盗窃之事,又怎会被我父亲开除?”
“呵,这个时候牙齿还挺利索。”那人冷笑一声,一脚踢在金琴语肚子上,“真不愧是金家目中无人的种,话说你一直前呼后拥的,好不容易终于找到这个机会,你说我是跟你爹要点赎金弥补一下呢,还是直接……”
他顿了一下,语气突然变得阴森森的,“做掉你,出了这口窝囊气?”
“你敢!”金琴语又痛又怕,缩了缩身体,眼泪哗哗的开始掉,抖着嗓音道,“你敢对我有一丝不敬,我爸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怕什么?”那人用匕首在她脸上拍了拍,“你爹弄得我现在家破人亡,我还有什么好怕的?”
正说着,他手里的电话响起来,那人接起电话听了几句,挂断之后对金琴语道:“你爹速度倒是挺快,看来得去找他谈谈,拿你小命之前先换点零花钱也是不错。”
金琴语听着门被锁上的声音的,气得用力挣了挣绳索,边哭边抬头打量四周。然后就看见了一脸漠然站在旁边的二人。
金琴语虽然控制不住自己,只能不停重复当年她被绑架时的言语行为,但意识是极为清醒的。
从一开始进入这个莫名其妙的地方,看见那个血淋淋的雪团,然后就不得不一点点重复和雪团的事情起,已经隐隐明白自己此番遭遇以及之前的噩梦昏迷还有那些疼痛,只怕都是和雪团有关。
如此想明白因由,再想到雪团被自己剥皮的情形,简直吓得几乎魂飞魄散,偏又什么都做不了,甚至连情绪的表达都不能改变分毫。
此时看见这两人,惊异之下,想起自从遇见孟婆一时这人一直神神叨叨的言语,忽然明白过来,只怕自己的遭遇,这个人是一直知道的。再看向孟婆一旁边那人冷冰冰的嘲讽眼神,更是明白只怕这二人对自己遭遇不仅清楚明白,更是一直是冷眼旁观。
想明白这些,金琴语又怕又悔。怕紫貂对自己的报复,悔当初对这女人的轻视。
她努力回头看向孟婆一,想要说些求助的话,谁知别说开口求救,她连一个求助的眼神都传达不到。
金琴语越加的害怕,眼泪倒是流得更凶了。
正在此时,只听得窗扇“卡塔”一声轻响。金琴语闻声立即恐惧得浑身都颤抖起来,显然是已经知道那是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