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谦子抚了抚他的头顶,像是对待小时候的元岸那样,“你是个好孩子,只是她终究是错了。”
元岸道:“我不怨她,师兄,且安心去吧!”
“元岸,这因果你已经还完,再不欠谁什么。”赵谦子说着,身影渐渐淡去,他又笑了笑,轻声叹息,“孩子,保重啊!”
赵谦子的执念,是放不下自己的女儿,可更是放心不下元岸,他知道元岸会照顾好赵鸢儿,却不知道元岸如何照顾自己。而他和元岸的师父都看不见元岸的下半生还有来世,于是更不忍离开。
这执念就此成了恶魂,一直留在两个孩子的身边,看见了后来的这许多事。
魂影淡去,这一生的放心不下,终化成丝线一根,融进蓝色的流苏坠子里。
魂境散去,离开魂境后,两人正对上几双睁大的眼睛。
“看我就说吧!”已经见识过一次的杨束得意道,“大美人和元岸就是这样凭空出现的。”
院长好半响才闭上张大的嘴,“好……神奇!”
“这样就没事了吗?”宋月鑫有些急切,“可是为什么鸢儿还没醒?”
孟婆一道:“自责吧!什么时候想清楚了,也就醒了。”
宋月鑫一听,除了一脸的自责和羞愧,再说不出话来。
“呵。”杨束冷笑,“有些人呐,早知今日,当初何必?”
“就是。”院长帮腔,“也不看看自己斤两,我的地盘也敢动,若非我老爹三令五申让我息事宁人,哼哼……”
后面意思自己体会。
海边的环境安宁而又包容,这里开始了许多故事,又书写了许多结局。
杨束推门进去时,元岸正站在落地窗前,看着窗外无边无际的海面,不远处的床上,赵鸢儿依旧安静的沉睡着。
杨束问:“她那没良心的未婚夫终于受不了休息去了?”
元岸点头,杨束有些不满的道:“你倒真是个二十四孝好哥哥。”
想着魂境里赵谦子慈爱的模样,元岸摇了摇头,无奈的笑道:“我现在有些乱。”
他想走向杨束,眼前却忽然黑了一下,有一瞬间的昏沉茫然,然而很快的,眼睛又恢复一片清明。若是孟婆一在这里,或许能第一时间发现他身体的异常,然而杨束毕竟只是个普通人,就算看见了也难以放在心上,便是元岸自己,也只当没有休息好。
“你过来做什么?”他问杨束。
杨束忽然看了床上的赵鸢儿一眼,又回过头来,把手里的文件递给元岸,“和宋家的合同已经签了。”说着还有些不满,“可便宜他们了。”
元岸接过随意扔在茶几上,无所谓的摇头道,“他们得不了多少好处。”
并非他刻意针对,只是宋家对自己的定位太不清楚,依宋家现在的实力,和会友盟合作,最多不过成为附属而已,想分一杯羹,还不够资格。
“小姨婆呢?”
“大美人啊。”一说起孟婆一,杨束突然就精神了几分,“在岸边呢,刚才我去和她打了个招呼,她还对我笑了,虽然不明显,但是……”
“我先出去一下。”元岸打断她,“你在这里守着。”
他说着忽然又昏沉了一下,杨束看见他停顿了片刻,忙在后面叮嘱道:“帮我带些吃的来啊,好饿啊!”
元岸挥了挥手表示明白。
直到走廊上的脚步声已经消失不见,杨束才回过头,看向床上的赵鸢儿,开口说道:“他很少这么迷糊,对吧?看来这次昏迷多少还是有影响的。”
是的,从他进来没多久,就发现赵鸢儿已经醒了,只是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还闭着眼睛装睡。而元岸可能是真受之前昏迷的影响,竟然一直没有发现。
果然,杨束说完之后不久,赵鸢儿就睁开了眼睛。
杨束问:“要帮你倒杯水吗?”
赵鸢儿昏迷多日,声音有些沙哑,“谢谢!”
杨束便去倒了水来,又好心帮她把床摇起来。
赵鸢儿捧着水杯,一点一点喝完。
杨束接过杯子放在茶几上,回头时便看见赵鸢儿目不转睛的盯着茶几上的文件。
“你刚才说的,合同……”她顿了顿,极为缓慢的道,“是怎么回事?”
“你说这个啊!”杨束拿起文件,又放下,摊了摊手,“简单来说,就是会友盟是元岸的。”
他虽然也入了股,不过只是占了很小很小的一部分而已。那些人也不想想,若元岸真是个没钱没势的一般选手,那么多前仆后继的势力想查怎么会一点信息都查不出来?
赵鸢儿的手轻轻颤抖着,“你的意识是,他就是十爷?”那个让宋老爷子等人都推崇的人物。
杨束点点头表示正确。
明明刚喝完一杯水,赵鸢儿却觉得口干舌燥。
她想起自己以看病没钱为由骗元岸去参加的事,当时他为什么不说,是从那个时候起就知道自己是欺骗他的吗?
不,赵鸢儿摇了摇头,一开始元岸听说她生病的时候,确实是心急的。只是后来,忽然就淡定了许多,是从那个时候知道的吧,知道自己骗了他,可是最后还是答应了。
“你去宴会的事……”赵鸢儿有些艰难的问道,“是他让你去的吗?”
杨束知道她想问什么。
元岸若一开始就知道,赵鸢儿是骗他的,因为她的男朋友是宋月鑫,一个曾经在网络上发表过一定要打败半面盟主言论的人,同时又是论剑大会主办方的继承人。而赵鸢儿突然关心起比武方面的事,甚至在说自己生病的时候,第一关心的竟然还是元岸参加论剑大会的事,实在难以让人不想些什么。
而元岸心思玲珑,想得更多些,他知道宋月鑫要赢他是不可能的事,可宋月鑫却费尽心思让元岸参加,自然不是为了再输一次,所以必然会用些不寻常的手段。
然而就算知道这些,他依旧成全了赵鸢儿。
或许是元岸本来就没有别人想象中的那么在乎名次吧,他参与比赛的初衷,本就是为了钱。
杨束点头,“我确实是受他之托,目的,应该是为了你和那小子的婚事!”
赵鸢儿红着眼眶,犹自不敢相信的问道,“为什么?为什么他知道这些,还要促成我和宋月鑫的婚事?”
“元岸说那混蛋小子对你是真爱,而宋家似乎有和秦家联姻的打算。”杨束放松身体靠向沙发,“不过我觉得真相嘛……赵姑娘,咱们都是成年人了,抛开情情爱爱说点现实的,你婚前背叛元岸,那叫为了外人背叛家人,会叫你未来的夫家看轻你的。而婚后背叛,就不一样了,那叫为了夫家背叛娘家,便是叫人知道了,不但情有可原,甚至夫家还能感动几分。”
他分析得头头是道,却又带着几分调侃和讽刺。
赵鸢儿咬着唇,眼泪大颗大颗的滚落下来,“所以元岸才、才……”
“才会逼得宋家承认了你。”杨束替她接完,起身伸了伸懒腰道,“只是没想到,宋月鑫为了这名次这虚无缥缈的东西,担心被认出来,竟然一直没去医院,元岸这才去揍了他一顿。”
杨束推开门,对门口的人说道,“小子,注意了,以后可别欺负人家妹子啊。就算做了错事,那也是要护着的。”杨束说着走远了,远远的听见他轻声感叹道,“毕竟有个好父亲啊!”
宋月鑫蹲在地上,听着屋里传来赵鸢儿撕心裂肺的痛哭声,抱着头呜咽起来。
在看见了杨束和院长的时候,他就已经猜到了元岸的身份,知道他是十爷,知道他知道赵鸢儿在装病,也知道他就是宴会上杨束口中的那个“哥哥”。
海浪柔软的声音漫过细沙,温柔了整幅画面。纤细的身影站在海天之间,仿佛刹那便已是永恒。
“小姨婆。”元岸将这道身影轻轻拥住,“你会永远在我身边的吧?或者,我能永远留在你身边吗?”
永远这个词太过漫长,可是面对孟婆一,他却觉得再多的永远都不够用。
“嗯。”孟婆一依旧是站着的姿势,却也没有拒绝他的拥抱,她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再多的剧情,都有结局的时候。
元岸将行李一件件放进后备箱里,盖好后背箱的门,走向站在门口红着眼眶的赵鸢儿。
“哥!”赵鸢儿抬头看向元岸,这些天哭得太多,嗓音都有些沙哑了。
“还哭呢!”元岸笑了笑,把手里的东西递给她,“鸢儿,这是我公司的一点股份,不多,不过足够没人能欺负你了。”
“我不要。”赵鸢儿双手推开,眼泪又落下来了,“哥,对不起,我对不起你,你原谅我好不好?”
“哥没怪你。”元岸把文件放在她怀里,“鸢儿,这是很久之前就已经准备好,打算当你嫁妆的,收下吧!哥不常在,后续会有其他人来帮你。”
赵鸢儿手足无措的接过,眼泪流得更凶了。可是她却不敢问,为什么说是给她的嫁妆,现在却给她了?
元岸做得太多,她连忏悔的机会都没有。
这是他的哥哥啊!尽管没有血缘关系,尽管她恨了他那么多年,可是同样年弱的他却硬是让她过上了别人羡慕的优渥生活,一如当初她出国时她承诺的那样,她需要时,他会出现在她身边。可是这一切,都被她亲手毁了。
“以后别说生病了。”元岸拿着纸巾给她擦去眼泪,轻叹口气,“鸢儿,以后好好的,多爱自己一些,我也有了我想生生世世护着的那个人,不能在随时出现在你身边了。”
“哥,你原谅我!”赵鸢儿心痛如绞。
她知道,她做错了,错了就是错了,伤了心,再多的钱财,也换不回那个“万事有我”的哥哥了。
车子渐渐远去,赵鸢儿呆呆站在原地,直到视野里又恢复一片空旷。
宋月鑫拿出外套小心翼翼的披在她身上。赵鸢儿紧了紧外套边沿,忽然觉得更冷了。
宋月鑫曾经为了她不顾生死,所以她离不开他,可是他在她面前做了那么多戏,她再也信不了他。什么都回不到从前,这就是她的报应。
执圣门内,下属禀报着宋月鑫计划失败,因为孟婆一突然出现。
不过赵从予却来不及顾及这些,因为这段时间发生了一件大事,赵千容和丛云寺的方丈打了起来,据说双方两败俱伤。而赵千容只传来一个自己即将突破的消息便又消失不见,直气得赵从予拍碎了一张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