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祥子依旧是衣服邋遢,头发蓬乱,只是他此时出现在这里却显得有些不太寻常,我们刚刚摆脱夜讹,他就出现了,就算是进来林中找寻我们的也过于巧合。
我们决定不漏声色,等他走了再说,老祥子摇摇晃晃逛了一圈,便扭头向远处走去,望着他离去的身影,我轻声道:老爷子,你怎么看?
老爷子没回话,站起身来对后方喊道:谁在那?!
我心中一惊,怎么后面还有人在,哒哒哒,脚步声传来,由远而近,从一棵树后面钻出来一个人影,那身板,那小平头,不是周平又是谁。
周平憨笑道:两位老板啊,俺就说这林子古怪,在边上考察考察就行咧,非要往这深处钻,要不是俺们来接你,你们就出不去勒。
原来他和老祥子是来林子里找我们的,只是我怎么觉得他笑的这么诡异呢,莫不是我还没从紧张的心情中平复下来,看人都带有色眼镜了。
“两位老板,咱赶紧下山吧,再晚了就出不去勒”周平边说边往我们这走,还没等他靠近,我就见老爷子把手伸进后面的背包里,摸出手电筒就像他砸了过去。
嗖的一声,手电筒从周平边上飞了,不是老爷子扔的不准,而是周平躲的太快,手电筒刚刚出手的一刻,周平的身子已经侧到一边去了,能扔到才有鬼。
周平面露惶恐连忙道:老板莫生气,老板莫生气,这林子俺们也不敢随便进,这不,俺们下了好大的决心才敢进来接两位老板的。
老爷子拉着我往后撤了一步,和周平保持了一定的距离笑道:这林子这么大,雾气这么浓,也是辛苦你们了,回去后我就和林家大妹子说一下,多给你们点钱,就当是辛苦费了。
周平陪笑道:多谢老板,多谢老板,这都是俺们应该做的。
老爷子冷笑道:的确是你们应该做的,但我怎么记得那大妹子不姓林,而是姓李,我听别人都是喊她李大姐呢。
周平一愣,随即道:哎呀,我刚才把林听成李勒,你们城里人口音还没俺们村里人口音标准勒。
“哎,你说你们两个老老实实的跟我们下山就好了,要不说你们城里人精呢,对来帮助你们的人都这样戒备,你让我怎么办?杀了你们?那多麻烦,怎么说你们也是盖了红戳子的人”言语谈吐之间,周平失去了耐心,已经换上了另一副嘴脸。
看我们的眼神不再是老实、木讷、阿谀奉承,而是充满了狡黠和冷酷,甚至是连口音都变了。
周平这个转变看的我是心惊肉跳,刚刚还是一副老实巴交的样子,转眼间已经变成面露杀机,城府极深的老狐狸,马的,人怎么可以变脸变得这么快。
这时回想一下,我才记起来,他下山的时候拍了拍我的肩膀,我那时以为他是鼓励我,现在才知道,这哪是鼓励,这孙子是想在我身上留点记号,方便给他们追踪用的。
不过这一切好像都在老爷子的预料之中,老爷子道:是嘛,知道我们是有红戳的人,还要杀我们,看来你也有点料。
周平摆摆手:说这么多没用,既然来了,那就不用走了,都留这吧,也算是让我尽点地主之宜好好招待下你们,不过我很好奇你为什么一开始就怀疑我?
老爷子解释道:刚开始你们说以前是采药人,身上留有药味很正常,后来我找到骷髅兰的时候才想到,你们是怕身上有骷髅兰的血腥味,特意用药味做来遮掩的。
周平哦了一声:算是你说对了一半,不过这种事情也是有可能的,不能仅凭这一点就怀疑我们,还有其他的吗?说出来,我好改。
老爷子继续道:我在骷髅兰的根茎堆中发现了几具尸骨,他们都是被人杀死的,我听你说过,你说已经没人认识来这里的路了,要来这个地方,只能找你们带路,这样一想的话不就清楚了吗。
周平呵呵一下:看来是我低估你们这些搞研究设计的智商了,我还以为你们这些搞研究的都是些书呆子呢,啧啧啧,真精。
老爷子不急不躁:那你之所以到现在还没下手,是不是拿不准我们从塔里带出来的东西在不在我们身上吧?是怕我们把东西藏起来了?还是怕我们已经把那东西扔了?
老爷子边说边仔细看着周平,像是在观察一件古物,一丝细节都不会放过,恍惚间我有种是老爷子把周平玩弄于鼓掌之间的感觉。
周平淡淡道:塔里的东西不是你们这种凡人能碰的,多少年了,一批又一批的人想来这个地方取走它,结果呢,你看这片林子不是越长越茂盛,花也越来越旺了。
老爷子:原来如此,你们是在这里守护这座石塔的,恐怕你们根本就不知道塔里面放的是什么吧,甚至你们都不被允许接近那座石塔,这也是为什么那群夜讹不敢冒然进塔的原因吧。
周平叹息道:的确,我们从祖上开始就奉旨守护在这里,两百年了,快两百年了,祖祖辈辈,我们唯一的职责就是守着这座石塔,不让任何人接近它,凡是和它有关的接近它的,早已经死的透透的了。
老爷子:清朝早就灭亡了,你们还守着这里有意义吗,顶多算是晚清遗臣,反清复明的时代早就过去了。老爷子边说,边在身后给我打手势,食指和中指冲着我不停的摆动。
那意思我懂,老爷子是想拖着周平,让我先溜,可我怎么也不可能放下老爷子不管,更别提眼下还是危机四伏,一群夜讹就够我们受得了,在加上一个不知底细的周平,境况想想都难。
老爷子加重语气:你们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守护什么东西,为了不知名的东西就把大好年华浪费在这片林子里,浪费在与人勾心斗角上,值得嘛!
老爷子出人意料的吼了起来,其实那是吼给我听的,是想让我赶紧走。
周平郑重道:晚清遗臣?我们也是有自己的尊严和荣誉的,这东西是什么我的确不知道,但这东西绝对是不祥之物,它必须留在这里。
老爷子无奈的笑了笑:这东西的确不祥,但我必须把它带出去,我的时间不多了,留给我们的时间也不多了。
话音未落,老爷子猛地朝周平扑了过去,同时冲我大声喊道:你丫还不赶紧跑,把东西给我带出去!
我见两人扭打在一起,心里一时慌了起来,不知道自己是该跑还是该上去帮忙,老爷子见状气急败坏道:你他吗还不溜,那里面可是有你的身世!你不走,我更走不了!
老爷子一句话提醒了我,周平年轻气盛,看拳脚上也有点功夫,可老爷子也不是吃素的,年轻时的老爷子我没见过,但现在的老爷子身手还是矫健,比我强到不知哪里去了,此刻我在这里的确是个累赘。
要是我先走,说不定老爷子还能脱身的容易一些,我打定主意拾起背包就往山下跑去,同时担心道:老爷子,我听您的,您可别让我失望。
老爷子笑骂道:混蛋小子,老爷子什么时候让你失望过,如果有机会,咱们老地方见。
周平见一时竟拿不下一个老头子,让我给跑了,显然是低估了老爷子的身手,面上有些挂不住,怒骂道:跑?我看你往那跑!
“萧”的口哨声从他嘴中发出,声音十分尖锐,传遍了整个山头,我就是再傻也能明白:这孙子开始喊人了。
不一会我就听到身后传来踏踏踏的脚步声,脚步声有点怪,像是一个瘸子在追我,我一边跑着一边转头望去,咦?这不是老祥子吗?他怎么又追上来了?可我怎么记得他是个类似老年痴呆深度重症患者啊。
脚步不停,我压根就不信我会跑不过一个病人,还是个老病人,只是除了我们两人的脚步声外,两边却多了些杂乱的声音,我用余光瞧去,是那群疯兔子也追了过来,不过我已经不再惊讶了。
先是被疯兔子追,接着周平给表演了川剧的绝活“变脸”,最后又被傻子追,正所谓虱子多了不痒,这种情况下我都已经习以为常了,追,让你们追,今天小爷我跟你们杠上了。
虽然夜讹们紧紧跟在身后,却依旧不能正面追上我,只是甩不掉,心里有些烦,后面还有个老祥子,眼神呆滞,七魂没了三魄,却还是紧追不舍,我都怀疑他到底是不是真的疯了。
跑着跑着,我就见前面雾气淡了许多,看样子,我应该是快要跑出浓雾的范围了,这要是让我跑出去,我看你们还敢追吗,现在先让你们在林子里逞逞凶。
古人云:乐极生悲。不是没有道理的,我正庆幸自己即将重见天日,我就惊奇的发现,前面雾气越来越淡薄,但是自己已经无路可走了,一面断崖豁然出现在我的前方。
我紧急停住脚步,就想转个方向继续跑,顺利的话我可以顺着断崖的坡面直接滑到山下,我刚刚转过身,老祥子就像一阵风似的扑了过来,我连忙一闪躲了过去,却不防被一把抓住了背包的肩带。
老祥子一扯,竟将我的背包扯开一道不大的口子,我的背包中除了那四重宝函外并没有值钱的东西,料想那四重宝函的尺寸也滑不出来,没曾想,一道白色亮光从口子中滑落下来。
那是木木曾经送我的钢笔!一瞬间我就做出了反应,一把将老祥子推倒在一边,身子前倾伸手将钢笔紧紧抓在掌心中,老祥子倒地后也没爬起来,直接抱住我的腿就咬了过去。
我连忙挣脱,用脚去踹老祥子,老祥子也不躲,径直被我踹在胸口,我就感觉像是揣在一块木头上,虽然硬,但踹的动,他却一丝疼痛的表情都没有,拽住我的腿就向怀里拉去。
这一下,我的身体彻底失去了平衡,直接向断崖下面倒去,慌乱之中,我一下抓住老祥子的胳膊,将他也扯了下来,老祥子果然傻,身在半空中竟毫不惊慌,还在用手来掐我。
我借势牢牢抓住他的双手,身子一翻,将老祥子紧紧压在身下,两人一起向山下滚去。
过程并没有我想象的那么血腥和疼痛,山体上大都是陈年堆积出来的厚厚落叶,极大缓冲了我与地面的摩擦力,坡面虽然长却没那么陡峭,再加上还有老祥子这个肉垫,滚落到山脚的时候,除了衣服划破了几道,几乎无伤。
我站起身来看了看脚下的老祥子一动不动,心惊道:这不会就死了吧,我这是蓄意谋杀?还是过失杀人?
就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我就听见骨哨的声音和周平那令人厌恶的口哨声,声音传来,本来躺在地上不动的老祥子募然有了反应。
窝草!诈尸吗?我一瞅,山脚旁边正好有几处破败的房屋,我连忙翻身进了一道土墙,偷偷往外望去,老祥子正慢慢的在地上爬起,由于我把他压在身下,他身上多处划伤,正往外渗着血,不过他神情不变,依然木讷,像极了一具行尸走肉。
就见老祥子呆呆的瞄了四周半天也没发现目标,转身往来时的方向走去,等了好半天,见老祥子的身影已经远远消失在我的视野之中,而且周围一点异响都没有之后,我这才松了口气,站起身来打量着周边。
这里根本就不是我们刚开始上山的地方,我们刚来的地方是一片空旷的杂草地和曲折的山路,而此刻我是身在一片破落的村庄边上,因为我看到了一块竖在村头的残破石碑,上面写着三个大字“封家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