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街坊邻居们传开了,说是如意胭脂铺被人砸了。围观者众多。迟梓胤郁闷地坐在柜台前,心疼地看着地上的碎片。不多时,官差来了,可是,他们什么也不问,只让双方递诉状去衙门解决此事。那两个男人毫不畏惧,官差们也敷衍了事。最后,还是听闻动静赶来的月离初出面调解。
看着眼前活色生香的大美人,两个粗鲁的男人咽了口唾沫,嬉笑道:“小姐有何指教?”一旁被气坏的迟梓胤正要冲上来,月离初拦住她,给她一个镇静的眼神。
“两位先坐下来吧。小荷,去倒茶。”月离初不紧不慢地吩咐道。两个男人倒是乖乖地坐下来了,大概是月离初表现得极为和气,他们也不敢随便动怒。
“把事情的经过讲一遍吧,也让客人们都了解一下始末。不要藏着掖着。我们铺子的东西都是有目共睹的,若是不好,自然要撤了。”
此言一出,在门外围观的客人纷纷点头道是。
那两个男人不好推辞,只得将事情的始末讲了一遍。末了,月离初笑道:“你们早些讲,也就没事了。此事,须请城中的大夫去二位家中诊断,因为,二位的夫人得了疹子,是病,要看大夫,才知道分晓。我推荐一家医馆,叫佛手医馆,里面的陈大夫极为精通此道。”
“谁知道你们会不会串通大夫说谎?”一个男人立即质疑道。
迟梓胤翻了个白眼,嗤笑道:“是你们怕了吧,本来就该去看大夫,这么大的男人跑到这里来撒野,不知羞!”
月离初无奈地瞪了她一眼,她乖乖地闭嘴,接着,月离初好说歹说地将两个男人请了出去,承诺他们,大夫若是诊断疹子和胭脂有关,铺子会全价赔偿,并关门歇业。
在大美人的恭送之下,两个男人云里雾里地飘走了。迟梓胤让两个丫头扫地整理货架,自己拉着月离初回了后院。
“砸了这么多东西,心疼了吧?”月离初好笑地看着气鼓鼓的迟梓胤。
“是啊是啊,就你好心,对他们那么客气干什么?”迟梓胤仍旧有些不满,“胭脂都是从花瓣里面提取的,怎么可能有问题,出疹子,肯定是因为皮肤过敏啊,他们连这点常识都没有,跑上门来就是砸,你说我能不气么?”
月离初“哦”了一声,抬头看着逐渐暗沉下来的夜空。片刻之后,她自语道:“皮肤过敏?好奇怪的说法。”这时候,迟梓胤已经跑去花坊了,自然没看到她的疑惑。
数天后,早晨,天气依旧很好,阳光明亮,淡淡的晨雾弥漫在街道上。迟梓胤打着哈欠打开铺子的大门,这几日歇业,她的铺子还是开的。只是门口挂上了木牌。
她坐在柜台前整理钱币,忽然听得门外一阵喧哗。打开窗子,她一下傻眼了。门口赫然是一口薄皮棺材。
“怎么,怎么回事?”除了惊讶,还是惊讶。
一个男人走上前嚷道:“我媳妇让那庸医治死了!你们要赔!是你们推荐给我的大夫!”
迟梓胤这才回过神来,这次,她不敢莽撞行事。她拉住身边的丫头:“让姐姐别出来,我去跟他对质。”那丫头唯唯诺诺地去了。迟梓胤走到台阶上,看了看棺材,说:“是你媳妇躺在里面么?”
“你这什么话,死人难道还会有假?”那男子悲愤地大叫起来。
看他神情不似作伪,迟梓胤心底咯噔了一下,随即,她上前推开棺材的盖子,那男子拦不住,急得跳脚嚷道:“你这是干什么,无耻之徒,竟然亵渎我媳妇的尸身!”
棺材里确实躺着一具女尸。迟梓胤不耐烦地叫道:“谁亵渎她了,都是女人,有什么好亵渎的。我看看,是不是真死了。”
片刻之后,周围聚起了一群看热闹的路人。迟梓胤心里也发急,但是毫无办法,她急的是,根据大成国的律法,月离初会不会受到惩罚?都说古代的刑律很苛刻,现在不是法治社会,她也不懂古代的诉讼制度,如何是好呢?
“哼,要么赔银子,要么去衙门,你马上给个交代,不然的话……”那男人恶狠狠地盯着迟梓胤。迟梓胤一慌,随口说道:“是大夫医死了你媳妇,跟我有什么关系?”
周围的人指指点点,迟梓胤忽然觉得有些难堪,这是第一次在古代碰这么大的壁,用心急如焚来形容都不为过了。果然,那男人打量她几眼,冷笑道:“冤有头债有主,叫那个女人出来!是她,是她骗了我!”
那男人和上次一样带了帮手,很快,两个五大三粗的男人冲进铺子里,吓得迟梓胤雇来的小丫头东躲西藏。正要往后院去,一个曼妙的倩影从后门缓步而出。
“既然是我误导了你,便去衙门吧。”月离初淡然地站在那儿,挺直的腰背自有一股说不出的傲然和坚忍。
“姐,可以赔钱的。”迟梓胤忙上前拉住她的手。
“胤儿……”她眼中含着一丝歉意,附在迟梓胤耳边,她低语了几句,随后,便款步朝丧偶的男子走去。
“走吧,别耽搁下葬,去衙门。”简短有力的话语,添了几分气势。那男子不禁后退几步,瞪眼看着月离初。
人群很快散去了,但有好事者立在街边指指点点。将铺子留给两个丫头照看,迟梓胤后脚便跟着月离初他们去衙门了,但是到了衙门口,她被官差拦住了,官差也不说理由,反正,就是不让她进去。
很快,结果出来了,月离初被衙门暂时扣押,被关进了大牢,那失去妻子的男子带着一帮人摇摇晃晃地走了,迟梓胤在一旁候着,恰好听到了他们的交谈。
“只是先关几天,真是便宜那娘们了,按理,是该赔命的!”
“得了,钱没要着,还赔了夫人!”
站在红漆大门前,看着那两只守门的石兽,迟梓胤心里有说不出的委屈,明明只是一桩小事,如何变成了要人性命的大事?要是没有她的胭脂铺,月离初也不会受苦!想起月离初临走之前对她的交代,她心中划过一个念头。
“她真的这么说么?”陌昀站在书案前,蹙眉望着手里的书简,书案后边,站着他的贴身侍从。那侍从毕恭毕敬地低着头弯着腰。
“公子,此事,恐怕……恐怕不能随意插手……”
“哦?”
“卑职惶恐,只是想到了蹊跷之处,才敢妄言。”
“你说得没错。我不插手,但是,有来有还,她说的,我会照办。”
“公子的意思是……”
“去吧!”陌昀从腰间解下一块刻着精致花纹的玄铁令,递给那侍从,“别办砸了。记得要照顾月小姐的安全。一定不能让她有所闪失。”
京都大狱。地板潮湿滑腻,粗壮的木栏圈住了一个又一个绝望的囚徒。穿着号衣的看守提着刀在牢房的各处逡巡。偶尔能看到耗子钻出墙洞,探头探脑。
月离初一身素衣,安静地坐在木床上。两个看守的声音传入囚室。
“张大人说不准放她走,可是,可是,刘大人那里,怎么办?”
“不如这样,先好吃好喝供着犯人,等府尹的判决下来,咱们就没事了。”
“如此,也只好这样。”
这间囚室是单独的一间屋子,专门用来关押特殊犯人。门口的锁咔嗒一下,月离初抱膝坐在床上,头也不抬。一个看守提灯走进来,照了照四周,粗声粗气地说道:“姑奶奶千万别想不开,等府尹大人的判决下来,你是死是活,咱都管不着,但是,现在,你只能好好活着。”
月离初埋着头,没有搭理他。他哼唧了两声,提灯出去了。过了片刻,一个轻巧的脚步声出现在门前。月离初恍恍惚惚地抬起头,正是迟梓胤。八壹中文網
她隔着门,朝月离初招手道:“姐姐,我送了点吃的和穿的来。”
“你怎么来这儿的?”月离初下床快步走到门前,隔着门她细细地听着迟梓胤略显凌乱的呼吸,“女孩子家别来牢狱之地,知道么?”
“那你呢?那你怎么办?”迟梓胤忍住泪,轻轻地抚摸着铁门上的纹理,“刚刚从官差那里打听到一些消息,那男人好歹毒,非说是你……是你预谋害死他家媳妇。他竟然说咱们是始作俑者!”
那未说出口的话,月离初猜也猜得出。只是,很奇怪,她心底有的只是柔软和安宁。似乎,这方寸牢狱之地,只是个渡她过劫的凭借。不知为何,她竟然有这般可笑的预感。
迟梓胤低着头,抹了抹眼角的泪痕:“姐姐,我会救你出来的。不管此事与月氏有何干系!”
“胤儿!你不听话了!”月离初厉声呵斥道,“月氏已经埋名乡野,怎能惹上祸端。今日之事,怨我多嘴在先,无论如何,爹爹不会让我们受苦,你且宽心……”说到最后,严厉的话语又变得亲切和蔼起来。
迟梓胤无奈地叹息一声,只好道了句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