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漠上的日落无端给人一种荒凉寂寞的感觉,迟梓胤半蹲在地上,萧子归给了她一条防风沙的面纱,她将面纱遮住了耳鼻,一边等着一边观望地平线上缓缓沉下去的一轮红日,那血红的颜色如水一般光滑润泽,似乎是这干旱之地的甘霖。可随着时辰的渐渐逝去,风沙依旧,耳畔的烈烈风声似乎依旧在亘古不变地宣扬着这片土地的终极宿命。迟梓胤眼珠子一转,随意地一瞥,见萧子归正立在洞穴边上,那淡漠的眼神里似乎变得有些紧张。
“怎么了?”她问。
“再不出来,此处就要彻底塌陷了。”
迟梓胤冷哼了一声,暗道,塌就塌了,那两人武功是极好的,难不成还不会挖一条道爬出来。正想着,听到地底下发出一阵闷响。她急忙起身赶到洞穴口,一道冲天而上的身影暴掠出洞穴,迟梓胤吓了一跳,定睛一看,竟然是先前在大殿里遇到的那个傀儡。
萧子归蹙着眉头看了看,迟梓胤解释道:“别急,这是大叔收服的傀儡,不用怕的。”
没过多久,洞穴里响起轰隆隆的声响,很快,郎琰和旦便从往下深陷的沙穴里冒出头来。只是郎琰似乎有些昏迷不醒了,旦托着他的人,颇为吃力地往上直冲。萧子归不知从哪里找来一条绳索,往下抛去,旦便顺手拉住绳索借力,一跃而上到了地面。
“赶紧离开此地!”旦高声警告了一句,便托着郎琰,带迟梓胤和萧子归往不远处的高坡飞去。迟梓胤跑得气喘吁吁,后来实在没力了,才勉强支撑到高坡上。
“是他们!”旦将郎琰放下来,放在沙石上,他按了按郎琰的胸口,“疏忽之下中了一掌,不过,应该伤得不重。”
“他们追到地下去了?”萧子归从怀里掏出一只极小的瓷瓶,“我这儿有治疗内伤的药。”
旦看了看她手中的瓷瓶,却婉言拒绝了,萧子归也不在意,收回了瓷瓶。旦盘腿坐下,双手按在郎琰的背上替他疗伤。
迟梓胤无聊地在一旁喘气歇息,揉着自己酸痛的腿脚。忽然,萧子归疾步走来拉住她说:“他们来了。”
“谁?”
“敌人。”
“想抢夺秘宝的人吗?郎琰已经拿到了?真稀罕,我怎么没那个运气,方才我明明也在大殿里转悠的。”迟梓胤嘀咕了几句,随萧子归躲到一块巨大的沙石后面。两人小心地观察四周,不远处确实传来了动静,迟梓胤忽然捂住嘴指着那不远处闪动的黑影说:“看起来人不少呀!怎么办?”
这会儿,旦已经运功完毕,他起身扶着郎琰说:“两位都没有功夫,跑不远。”
萧子归回头冲她展颜一笑,说:“你带着他还有迟姑娘先行,我来断后。”
旦眼中的疑虑一闪而逝,却到底未说什么,他叫了叫紧张兮兮的迟梓胤:“丫头,我背着你。”迟梓胤自然是不肯的,旦神色严肃不容反驳,这种危机关头迟梓胤也不敢忤逆了他的意思,只好挽起裙角爬到他背上,他吩咐了一声:“抓紧。”
旦又扶住郎琰,带着两个人起身往大漠边缘飞跃而去,萧子归见到他洒脱利落的身影,连负二人竟不觉吃力,不由得赞叹道:“不愧是火莲大护法。”
高坡上只剩萧子归一人,她仰头看了看沙尘弥漫的天空,从腰间解下一枚细长的木筒,然后拔出塞子,用火折子点燃了引信。
趴在旦肩头的迟梓胤回头望了望,就见半空中燃起一朵炫目的烟花。她搂着旦的脖子,不由得紧紧靠在他背上,似乎能够透过身体听到他的心跳,心中那莫名的情思似乎淡却了,却似乎隐藏得更深。那一丝悸动,穿过无暇的岁月,勾起了两世为人的重重记忆。
拨开记忆的迷雾,似乎看到了一幅清晰逼真的图景,这京都夏日的明媚与亮丽确如一幅蜿蜒扑朔的绝丽图景,城门洞开,那光洁的城墙高高耸立,道上的行人带着各异的表情从身边经过。马车缓缓停下来,迟梓胤靠在旦的肩膀上,一路上的昏昏欲睡,使得她错过了沿途跋涉的风景。她勉力打起精神掀开帘子往外看去。
郎琰此时却苏醒了,旦松开了郎琰,说:“少主,京都已达,就此告辞吧。”
迟梓胤好奇地用余光偷偷瞄着他们二人,郎琰神色极为郑重,似乎是不情不愿的,但又无可奈何,两人对视了片刻,在旦坚持的眼神中,郎琰终是败下阵来。郎琰握住旦的肩膀说:“为什么不肯与我一道?总是一个人呆在大漠……”
“少主,那儿也需要人的。”旦自若地笑了笑,“以后有事,也可以及早联络。”
迟梓胤忽然插嘴问道:“你们火莲教各地都有教众驻守?大叔为何选择在血阳城,依我看,那里太过贫瘠。大叔的模样,也不像是沙漠里的外族之人……”
旦伸手在她头顶弹了一下,笑道:“丫头,以后再去血阳城,我自然会找你。”
听到这话,迟梓胤倒是舒心了几分,但瞄到郎琰的神色,她又觉得不爽。冷哼了一声。
旦掀开帘子,身影一闪,迟梓胤急忙从窗口看去,但见那道深沉的身影如一阵自由的风飘逝在道路尽头。她不觉有些沮丧,初回京都的好心情也淡了几分。
一旁的郎琰看在眼里,便扯过她的胳膊问:“你的伤如何了?”
迟梓胤将胳膊拉回来,不悦地翻了个白眼,冷哼道:“管你什么事呀?你和萧姑娘自然是手眼通天,我一介乡野女子,哪里用得着劳烦你!”
郎琰迟疑了一会儿,从怀里掏出药丸子给她,她不肯理会,却被他硬塞进嘴里了。迟梓胤挣扎了一会儿,嚷道:“烦死了。你这人阴险得很,以后没事别来烦我。”
郎琰忽然轻声笑起来,清冷的模样霎时变得柔和了许多。
“你是不是记恨我的身份呢?”
“什么身份,不就是火莲教少主吗?我记恨你干嘛?”
“不是。你明白我的意思。”
“哼!”迟梓胤将帘子掀开,朝外张望了一会儿,忽然压低声音问:“你为什么要刻意接近与我?镇国公家的臣子哪里会看得上月氏族人!”
郎琰见她探着头往外看,以为她有所顾忌,便说:“别急,有人来接应的。”
对她所问的问题却是忽略去了。迟梓胤有些不满,但是心中有数,也不再追问下去。马车在路边歇了片刻,城门口,走来一个年轻男子。待他走近,迟梓胤自然是眼神一闪,那双温和明润的眼睛,她不会看错。未曾想到,此人竟也是火莲教的。八壹中文網
“司晨!”郎琰从窗子口伸手招呼了一下。那人立即疾步赶过来,掀开帘子坐上车。郎琰眯着眼打量他一下,他倒是显得落落大方。
“京都的事处理得可好?”
“没出豁子。”司晨一边笑着,一边转头看向沉默的迟梓胤,“姑娘,咱们又见面了。”
迟梓胤想了想,点头道:“公子丰神俊朗,确是个人才。只是小女子不怎么外出,无缘识得君面。”
郎琰扫了他们俩一眼,轻轻地摇摇头,唇边溢出一丝极淡的笑意。司晨却凑过去问迟梓胤:“上回在春宴上,你可知那人为何会毙命?”
迟梓胤老实地回答:“不知。”对这个陌生男子,她到底是忌惮的,想着,便往后缩了缩。
司晨不以为意地笑道:“死者是陈大夫的相好,陈大夫便是陷害于你姐姐的那人。他如今被判刑收监只待秋后问斩。那教坊女子一向风评不佳,死了倒也没人追究。只是,她可是了解陈大夫一案的知情人哦……”说着,最后的尾音还故意拖长了,显然是要吊人胃口。
迟梓胤冷冷地笑道:“那陈大夫的案子难道不是五公主在幕后指使吗?你这番说辞,倒是平白惹了笑话。杀一个知情人,又算得了什么。”
司晨悻悻地住了嘴,摸着下巴看了看迟梓胤,又看了看一旁的郎琰:“姑娘去过西木崖了。”
迟梓胤眼神转到了别处不作理会,却听司晨颇为暧昧地笑道:“去西木崖,自然是少主的心头之人。这么多年,旁的人,可从未去过。”
郎琰轻描淡写地瞄了司晨一眼,眼中颇多警告。司晨又耸耸肩,说由他赶车去城中。他的这番话,自然让迟梓胤心中别扭起来。一幕幕尚且鲜活的场景自眼前飞过,和初来京都时的轻松自在心情,自然是大不相同了。
她望着渐行渐近的京都市集,心中感慨莫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