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依旧是某座大殿。门口一侧的廊道上,一位宫装女子拖着长裙逶迤而来。陌昀脸色阴沉地走出大殿,门口那总管给他让路道:“公子消消气,别为不相干的人气着自己。”
顿时,两道冰冷的目光刺向那总管,那总管挺着腰板,似乎毫不在意。陌昀冷笑道:“多谢总管提醒。”说着,便往廊道上行去。
迎面便碰到了五公主。陌昀止住步子,打量她几眼,目中似乎隐隐露出几分沉郁之色。五公主自然是看在眼里,她娇笑着上前挽住陌昀的胳膊,说:“你这是做什么?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那女人害死了我七妹,死有余辜啊!”
陌昀本想拂开她的手,无奈,此处是皇宫,只得停住手,迎着她热切的目光,淡笑道:“公主多虑了,杀人偿命,我也奈何不得。”
“哼!别以为我不知情。”五公主作小鸟依人状倚靠在他肩膀上,眼中精光闪烁,“青鸟钥,蜃楼藏。卧龙山的神坛也到开启的时候了,事关大成国运,父皇才不会轻易卸下这份担子。都说,公子也是忧国忧民的性子,你恐怕也和父皇商议着如何找到那青鸟密钥吧。”
陌昀扶住她纤柔的肩膀,无奈地轻笑道:“公主果然深得皇上宠爱,这般秘事也知晓得一清二楚。的确,我和皇上在找密钥。”
听了这话,五公主粉颊羞红,愈发娇俏可人了。她轻轻地捶了捶陌昀的胸口,撒了几句娇。陌昀也随她去。只是,他懒得明说,皇上找祭司鉴定了一番,那刚刚寻来的密钥竟然有假。他心中窝火,却也无可奈何。对月离初,他自然是有歉疚的。
转眼,便是行刑的日子了。皇上亲自审理此案,定下日子,在夏末时节行刑。几家欢喜几家忧?
香草巷尽头。迟梓胤一袭平常女子的打扮,刚刚去见了落霞和萧子归,她们愿意接手如意胭脂铺。得了满意的答复,她从萧府出来,便在幽深的香草巷子里走着。一边走,一边望着狭长逼仄的天空。不知何时,前方拐角处传来女子的笑语:“你别急,父皇亲口许诺我的。我以后便每日来找你。你去宫中要办正事,我自然不会干涉的……”
迟梓胤听到那声音,立即躲到一处墙角。探头望去,正是五公主和陌昀。两人状似亲密地走在一起,后面跟着几个侍卫。
迟梓胤悠悠地叹了口气,想到在水牢里受苦的月离初,再见那二人郎才女貌极为登对的模样,她心中不满,愁绪重重,却终究没有发作,只是默默地退到隐蔽处,待那二人走开,她才离开。萧府,落霞送走客人回到房里,见萧子归正在整理帐薄,这帐薄是萧子归特别制定的,只有她可以阅览。
“小姐,你为何屡屡出手助那月氏一族,这可是犯了皇家的忌讳。”
“月氏与皇族确是不和,不过落霞,你忘了,月氏乃是东华最古老的家族之一,你怎能小看他们潜藏在民间的实力。不管如何,多一条后路,对咱们萧家是有好处的。”萧子归阖上帐薄,淡漠地扫了落霞一眼,“落霞是忌惮别的吧?月氏与你并无恩怨。”
落霞不满地坐下,精致的丹凤眼中上闪过一丝遐思,她笑答:“是无恩怨。小姐这么做了,不伤根本,并无不妥。”
“所以……”
落霞上前挽住萧子归的胳膊,依旧是那副亲热的样子:“小姐心如明镜,霞儿自叹不如呢。”
水牢。月离初脸色灰败地躺在地上,满身血污,肮脏的水淹没了她的脚踝。水牢外面突然响起一阵脚步声,有人说:“那犯妇几日来不吃不喝,恐怕已经捱不下去了。”
另外一个声音说:“是宫里来人要见她,赶紧把她弄醒。”
乌发已经纠结,衣衫也已破烂。月离初艰难地动了动身子,只觉得此刻的痛苦是一种奢侈。不知何时,有人打开水牢的门,解除了她脚踝上的铁链子。
接着,便有一道脆生生的女声传入耳中:“月离初,你今日这般模样,可曾想到过,你会有这一日。呵呵,倒是我高看你了,你三番两次入狱,全然不是月氏嫡女的作为嘛。”
月离初艰难地抬动眼皮,往外面瞄了一眼,那女子一身宽大的衣袍,衣袍遮住了她的容颜,可她知道,那是五公主。
兴许是命中注定的敌人,是天生的冤家,是一场宿命,是因果轮回的报应,是她不得不渡过的劫难。
她是五公主。
她是月氏嫡女。
那年在寒江诗会上,月离初陪伴在第一公子身边,和众人品评诗词歌赋。谈兴正浓,一道清脆的声音插入其中,五公主带着她皇室公主的高贵走入那群才子佳人之中,她的真知灼见打动了那些自命不凡的才子,她的美貌和笑容赢得了那些美人的惊羡。
而她,似乎也只用了一眼,便抛去了公主的矜持,从此追逐在第一公子的身边。犹如蝴蝶恋花,犹如大雁眷恋南方。犹如走兽依恋自己的领土。
从此,那个同样清高自矜的月氏嫡女,便缓缓淡出了众人的视野。
月离初摸了摸血迹斑斑的胸口,那里,已经不疼了,疼痛早已经过去,原来,再深再浓的感情,都会有殆尽的一日。
所以,五公主并未多加逗留。女人到底是心细如发的,她看出了月离初的坚忍和舍弃。
五公主离开了。第二次睁开眼,便是两个看守,他们用厌恶的眼神看着她说:“今日行刑,给你换身新衣。”
一个老妇进来给她换上一身粗布衣裳。她被架上了刑车,送到城西角落里的行刑台。
行刑台上,三声炮鸣,刑官将红木签子抽出丢在地上。月离初昏昏沉沉地跪坐在地上,台子下面围着一些看客,只是,好奇的看客们不敢大声议论,只敢窃窃私语。
“那便是昔日的怜月美人!听说她在宫里犯了事!”
“哎呀,不得了啊!”
“她和天下第一公子可是青梅竹马呢!没想到,会有今日这般下场。”
“你瞧瞧,哪里还有京都五美的模样,跟疯婆子差不多啦!”
“月氏族人可真是没落了,连嫡女都会落得这般地步……”
嗡嗡作响的私语声,彷佛被无限放大了一般,在月离初耳畔回响。月离初苦笑着摇摇头,闭上眼,任由夏末依旧灼烧的阳光将身上的血污晒干,晒成一片黯淡的痕迹。
忽然,两支长长的雕翎羽箭往行刑台上飞来,那举着银光大刀正欲往下砍去的刽子手被羽箭射中了心窝,顿时倒在地上。后面的另外一个刽子手也被射中了。两支羽箭,两条人命,顿时化为乌有。台下的看客们纷纷惊恐地往后退去,又是一阵箭雨扑面而来,行刑台上的那个刑官吓得抱住脑袋大喊:“侍卫!侍卫!”
周围的侍卫拔出刀剑,刀鞘剑鞘落了一地。只是,没等他们寻着那羽箭的来处,就有几只木筒滚到脚边,木筒燃着火,散发出一阵灰黄的烟雾。而烟雾似有剧毒,闻了毒雾的人立时倒地毙命。台下那些看客看到有侍卫毙命,纷纷四散而逃。刑官和另外两个负责监管的大理寺卿在一队禁卫军的保护下往安全地带撤退。
“快上,抓住犯妇,不能让他们劫走!”刑官大声喊道。
京都的禁卫军似乎慢了一拍,等他们涌上来包围住行刑台,那上面已经空空如也,烟雾弥漫,他们带上了特制的口罩,在烟雾中寻找犯妇的身影,只是,谁也不知道,犯妇是何时被劫走的。京都西城区的守卫也闻声赶来,只是,和禁卫军一样,他们也慢了一拍。
众人面面相觑,似乎不知如何应付接下来的场面。那刑官整了整衣袍,扶着侍卫的手,怒声道:“定是出了内奸,助反贼逃跑!”
话虽如此,众人却都缄口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