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大殿。五公主宣芷诺一袭华美长裙从大殿里出来,走在长长的廊道上面,她面带沉吟之色,秋日的阳光洒在她艳丽优雅的脸上,平添了几分梦幻之意。
后面两个贴身侍女安分地垂着眉眼,亦步亦趋,不敢惊动这五公主的脚步。
五公主并未回海棠苑,而是转道去了皇宫一处僻静的角落。角落里,一座精致的小花苑大门紧闭,此处丝毫没有人气,那些落叶花木下面,已经堆着一些干枯的叶子了。无人打扫,无人侍候,此处显得与热闹的宫廷格格不入。
后面两个侍女面面相觑,以为五公主要进门,却见五公主在门前徘徊了一阵,悠然长叹一声,又迈着优雅的步子走开了。
海棠苑里。青姑子一袭素色道袍,正端坐在几案前。见五公主悠悠走来,如一朵轻渺的彩云,她目中光芒闪烁,起身行礼笑道:“恭喜公主心想事成。”
“青姑子这是何意?”五公主拾起裙裾,坐在锦凳上。
青姑子得意一笑,道:“公主这些日子常常出宫去见公子,自然是得了皇上允许的。不过,皇上对公主如此恩赐,公主是不是……”
五公主目视着她,目光清浅,目中泛着温柔的涟漪,片刻之后,她说:“的确是哪。不知为何,我觉着公子最近对我好些了。”
“那就恭喜公主了。”青姑子垂下眼睛,摆出一副敬服的样子。
五公主眯着眼睛,任由窗外的阳光肆意地洒在自己身上。看起来极为适意。这青姑子自然也不知,她刚刚被父皇召见,父皇交给她一项极其重要的任务。父皇说了,若是能将任务达成,他便尽早许诺她与陌昀完婚。
她眯着眼睛,想起了父皇的话。当然,也想起了京都的萧府,想起了西北军营里统领铁甲军的镇国公和他女儿丛雪衣,自然还想起了那传闻中的魔教火莲教。
这一切,都可以成为她的阻碍,都可以阻止她达成目标。她不得不防,却也有诸多难处。
“我捧他成为天下第一公子,让他在民间树立起声势,不是给我找一个类似于神的存在,我可以让他高高在上,也就可以让他跌入深渊。”
五公主耳畔猛然间响起这句话,父皇那镌刻着岁月深纹的眉间挂着那抹威严肃穆的疏离,依稀就在眼前晃来晃去。她猛地抬起头来往窗外望去,只有一室的静谧和微微浮动的光影。
青姑子沉默地坐在案几边上,似乎隐去了自己整个人。
直到五公主立起身来,走到窗边,将那青鼎香炉的盖子掀开,她幽幽说道:“我从不怀疑父皇的心狠,可,他终究是我的父皇,他交给我的事,我一定会尽力而为。”
身后的青姑子忽而变得严厉起来,她目光一闪,对五公主说:“殿下需要我做什么?”
五公主没有回头,只是望着窗外,冷声笑道:“姑子替我盯着萧府吧,那萧子归也是个狡猾之人。落霞仙子的来历,我到现在都没查出来,其中便有她的阻挠。”
青姑子忙应了一声。
南方的某处乡野之中。一个素布衣衫的女子迈着轻灵的步子走在小径上,不多时便走到一座占地颇广的院落门前。她敲开门,迎面便见到一个魁梧的中年汉子。
这汉子手上腿上都包扎过了,显然是受过伤的。不过,他精神奕奕,看起来已经大好。
“月小姐,你怎么赶来了?这地儿也不太平,马上要搬离此处。”
“叶叔叔,你不能一个人守在这里。”
这两人正是月离初和月氏一族的暗卫头领叶宁。叶宁躬身将月离初请入大堂,大堂里供着几座牌位,那些牌位都是月氏一族里专司护卫一职的。死后能够得到一处灵位,一处得以安放灵魂的地方,对他们来说,自然是忠心尽职的结果。
月离初目光淡淡地扫过这些泛着旧色、被时间磨得斑驳的牌位,台案上的香还袅袅地升着,淡香萦绕的烟气犹如一条条薄暮的龙。
月离初给这些月氏英魂上了三炷香,拜了三拜,才走入大堂一侧的偏厅里。
叶宁坐在桌边用一块抹布擦着手中的剑刃。薄薄的剑刃散着沉默而内敛的光泽,一如他的人。月离初走到他身侧,轻声说:“叶叔叔,这么多年,你为了月氏家族,一直藏在暗处,若不是为了我,你也不用暴露在外。”
她想起了京都法场上的风云瞬变。可以想见,京都的那些人对此是惊怒不已的。
不然,也不会下决心大肆屠戮月氏族人。
她想起暗卫传来的消息,心中忧虑。
叶宁抬眉静静地看着月离初,目光有些平静又有些迷茫。他说:“我生死都是月氏的人,这条命也是月族长的。即使豁出命去,也要保得月小姐平安离开。月小姐不必自责,我若是将命留在此处,也是死得其所。”
说着,他的目光穿过拱门投在那边的大堂里:“和他们在一起,死在一起,自然是极好的归处。”
月离初忍着泪,朝他鞠了一躬,说:“叶叔叔,或许我无法改变你的决心,但是,我一定会想尽全力保护族人一道离开。”
叶宁叹了口气说:“小姐,这回并不是莫须有的罪名,上次月族被迫迁移,是因为和魔教的瓜葛,此次,却是因为……他们已经调动禁卫军和大批暗卫前来调查月族的隐居之所,想离开,就得趁早了……”
月离初怔了一怔,看来,叶叔叔也早已知情了。
“东华大陆还有哪里是可以安居的呢?”月离初恍若在自言自语。
叶宁忽然轻轻一笑,那笑容如云开日出,照亮了原本阴郁的面色。他说:“小姐自有主张,族长他们也早已安排妥当。不必挂忧于怀。”
月离初望着他惊鸿一瞥般的笑容,忽然有些释怀了。她知道这个中年汉子有自己的血性,有自己的去路,她的确不必干涉过多。
南方乡野里的平静很快便被密报打破了。一时风声鹤唳,风起云涌。皇家暗卫四处搜寻那些隐居在民间的月氏族人,但,当他们找到一些所谓的族人时,才发现,那些所谓的族人似乎并非月氏嫡系。
而月氏嫡系的去向,自然是众说纷纭。
“爷爷,爷爷,我听说书人讲,东华大陆以前出现过异象呢,异象一现,后来便有一个国家被敌人覆灭啦!”一个梳着小辫身着彩衣的小童子在甲板上跑来跑去。
一个老者接住小童冲过来的身子,将童子搂在怀里,沉声笑道:“小鬼头,你爷爷我怎么没见到哪个国家被覆灭啊?”
那小童不依地嘟起嘴来,撒着娇。老者塞给他一把蜜枣,将他哄得眉开眼笑。
“爹爹真是不服老,和稚子玩到一处,越来越见年轻了。”船舱里走出一个清丽如水的女子。那老者望了她一眼,说:“怎么样?安排在太苍县里的那些人,都被捉去了?”
女子莞尔一笑,道:“爹爹的手笔,自然是不输于那位的。”
“唉,离初啊,你爹我已经老啦!只是想安稳点过下去。看着孩孙们长大成人,便是最大的心愿了。”老者将怀里的小童放开,让小童自在一旁玩耍。老者引着女子走到甲板顶上。
这女子,正是月离初,甲板上的海风吹起了她的一头长发,略显柔弱的身姿在强劲的风中飘摇不定。她勉强站住脚跟,那老者示意她抓住缆绳。待抓紧缆绳,站稳了身子,她吁了一口气,朝老者笑了笑。
老者目视着远方,悠悠问道:“离初,你这回是下定决心了?”
月离初点点头,老者又问:“真的放下了?”
月离初含笑道:“爹爹不用为女儿忧心。女儿不能尽孝,是女儿的不是。”
老者说:“你如此想,便做不成灵女。弃情绝爱,本是月氏灵女的宿命哪。此次南迁,不会改变月氏的族规。因为,爹也无力改变,离初,你该知道,族规传承千百年,早已融入族人的骨血之中。很多时候,改变比固守要难得多,很多人都是没有勇气和毅力的。”
月离初安静地听着,半晌,她也极目远眺着远方的大海,那海上起伏的波浪像是在召唤一般,顺着风掀起了阵阵宿命般的回响。月离初暗暗叹息道:“爹爹,我和胤儿一起去了京都,你说,会在我们之间选一个,可是,我知道,你不会选择胤儿的。”
她的叹息转瞬便被海风吹落。渺无影踪。